传说,西蜀边际瑶月之城,有一三生崖。
三生崖侧,青峰秀岭,苍云渺渺,万丈深渊,三生之石于左畔,人言,三生之石,始于三世,从这里跳下去的痴男怨女,死后三生三世都会长相伴。
殷墨九横抱着我,站在三生崖边上,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口,我所贪恋的气息,亦如我现在不得不舍去的温暖。
白发银爽,微风轻拂我的脸颊,我竟第一次觉得,其实太阳,也没有那么耀眼了,官府的人和整个瑶月城的百姓子民就在山下,大批的涌上山崖生生要除了我这个妖孽。
我没有说话,殷墨九也没有说话,三生崖侧的鸟儿落在枯树捎上,稍作停留便飞去了,一切都显得那么落寞顾忌。
抬起头看了一眼殷墨九的侧脸,这个侧脸陪伴了我那么久,也让我变得这般荒唐,殷墨九想开口,我伸出有些枯竭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不要说话,”我浅笑,嘴角悲凉,“让我再靠一会儿。”
他只是抱着我,我瘦弱的身躯如今与枯骨无异,连微风都要吹到一般,他紧紧揽我在怀中,我知道,这是我和他最后的温暖。
良久,他浅笑,“没关系,你一直这样靠着罢……”
我摇摇头,嘴唇无力轻叹道:“还能一直这样么……”声音低沉无力,万念俱灰,“他们,要杀我们的人……就在山下了吧。”
我轻声问殷墨九,他点点头,轻声唤我,“这里很高,他们一时上不来。”
眼泪划落眼角,抹过冰凉嘴唇,殷墨九幽红的眼眶,绝美的容颜,他是鹤发羽冠美幻绝伦的倾世男子,而我成了丑陋不堪的转生妖孽。
我抬手,冰冷手掌抚摸他的脸,“墨九,我不想再杀人了。”
”别动。“他紧紧的拥住我的身体,似乎要将我融化一般,那强大的力道让我觉得几近窒息。
”他们暂时不会上来。“他闭上眼睛,万分珍惜,却也万分不舍,从未有过的反常神色。
凉风吹过,枝叶枯骨,远处,却是一抹绿荫妖娆,青峰魅影,为何这里,竟是这般落寞凄凉。
有些寒凉了,我抚摸自己腹中的孩子,恨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将他带到这个世上。
“放我下来。”我轻声说,殷墨九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将我放下来,搀扶着我颤抖着的身子,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万丈深渊。
只往前一步,便万劫不复了。
”墨九,你还记得我吗?'
我浅笑,声声悲泣,我口口声声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我知道,他早已不会想起一千年前的事,他早在无数次的轮回里,忘得干干净净,可无论是纣王,还是墨九,这一世,我想要的温暖,已经有了,足够了,却让我越发的不舍了。
我倚在三生石侧,望着石身上朱红渲染的三个字,三生石。站在悬崖边上,微风孤零,殷墨九一席白衣,更显落寞悲凉,他猛然环住我的腰间,将我整个力量倾注在他的身体上。
我轻轻转头,附向他左耳,轻声问。
“他们,快到山上了,是不是。”声音有些喘息。
墨九点头,牵住我的手,将我带到万丈深渊的极边之际。
“琅琅。”
他轻声唤我,声音那么好听,我浅问,“嗯?”
转过头,一切皆是云淡风轻,
“三生深渊必死无疑,可是琅琅,世人不会容你。”他看着我的眼睛,紧紧牵我手掌,继而望着下面万丈云雾中笼罩的深渊,“我同你一起在这里死去,从此三生永不分离。”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着一望无际的悬崖之底,没有恐惧,没有难过,只要有他在身边,或许这对我来说无言是最好的结局。
我迟疑,他浅笑问我,“怕么。”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紧紧握着我的手掌,他微微有些出汗的掌心,
我说好,殿下不怕,臣妾也不怕。
尘满面,泪未干,闭上双眼,纵身一越而下,感受着下坠极速的力道。
我知道,这是万丈深渊,一旦跌下去,在没有生还的可能,我问道了山水之间的气息,想在我整个人狠狠在谷底摔成粉末之前,在看一眼我的墨九。
我睁开眼,下坠瞬间抬眼望去。
我的身边,没有墨九,只有我一人渐渐坠入着万丈深渊,刹那间,心如死灰。
我努力寻找他的身影,抬头望去,我看到那一抹白衣清影仍旧伫立在三生崖侧,凝望着我跌入谷底的身躯,那身影愈发的模糊,直到模糊了焦距变为一团白色……
原来跳下去的,只我一人。
我仿佛看到了三年之前南离被屠城的那个夜晚,东夏五子殷墨九带数十万精兵血洗南离皇城,残杀南离族人,生生砍下南离帝王的头颅,扔于乱葬岗之中。
血流成河,南离皇族上下两万余人,惨死与东夏精兵刀下,无一幸免。南离皇城顷刻沦陷为废城,沦为鬼魅之地。
唯一活下来的南离小公主,从此沦为人人口中的妖孽……
一千年了,我想找的答案,原来已经找到了,墨九是墨九,他不是纣王。
闭上眼。
殷墨九,三生三世,我都会恨你。
若有来生,撕裂你每一寸皮肉,挫骨扬灰,也要祭奠我所有屈辱之下的灵魂!
白衣男子,羽冠绝伦,殷墨九站在三生崖侧,眼见那痴情至此沦为鬼魅的女子坠落悬崖,目光凝重,冰冷身躯迟迟不曾动弹,一滴眼泪硬生生的自眼中划落,滴在了地上,沦为尘土。
山下的官兵们持火把上山,到了山上,见殷墨九,连同那些百姓,俯身下跪道。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席地而跪,阵势浩大,却让着享有万千尊容于一身的男子迟迟没有回头。
良久,他挥手示意,“赏。”
瑶月城县丞一路趋炎附势的走上去,低声下气道:“太子殿下看得起小人,要小人办的事小人都做好了,看我瑶月城子民的演技如何?”
殷墨九没理会,心中百感交集,却犹如噬骨刨心一般的疼,瞥了一眼这驺媚攀岩的小人,冷冷道了句,“下去吧。”
自己迟迟伫立在三生石侧没有动弹。
子时,已然是皓月当头,可他心中,又怎会不念那个痴情的女子。
琅琅终究是死了,跌入三生悬崖,从此化骨成灰,万劫不复,连同他们来之不易的孩子,永远地死去了。
孤凌寒冷的三生崖上,只有他一人孤独的白衣清影。
五年的爱与恨,情与痴,终极是他负了她,
殷墨九想。
琅琅,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尽悦仙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你左肩的九尾狐纹,自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转生妖孽。
我刻意的讨好你,让你以为我对你动了情,我却不知,自己原来真的对你动了情。
你还记得西蜀边关的那张布防图吗?我刻意将它放在了悦仙宫里,刻意让你看到那张图,在军营的时候,我明知西蜀有人盗走布防图却没有阻拦,目的,就是为了让你陷入其中,好逼你父王让出半国的城池。
父王不容许南离后裔之子降临这世上。
东夏从来就没有什么毒蛇蛊刑,只有为了让人逼供的游蛇,那蛇本无毒,你被囚禁那日,是我换下大哥手下的游蛇换成了毒蛇蛊,穿入你体内流掉了那孩子。
只剩半国苟延残喘的南离不堪一击,那个大雨滂沱之夜血流成河,我亲自领兵攻上南离皇城,我本无心杀你父王,只惜他宁死不愿投敌国,我便成全了他去死。
阮瑟北音宫的那场大火是我放的,阮逸辅虎视眈眈把持朝政,其兵力结合三军尽揽天下,阮瑟后宫地位日夜稳固,其二若破其一,便能连珠共灭。
你还记得寒星吗?寒星坠楼而死不过是我精心策划的一场局,含香所留的制香之法,其一便是迷魂香放入你早膳,目的,便是为了以化骨之散取你半身血液以助父王得道修仙。
父王许诺,若一切安然无事风平浪静,东宫太子之位便是我的。
你还记得在离幽谷相遇之前吗,那次分别之后,我回到东夏,精心布置好了一切,只为了让你死。
你身有恶念妖灵,稍作不慎狂性大发便再无人能掌控,我不得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琅琅,我曾想过就这样一直陪你演下去,刚刚那一刹那,我甚至想同你一起坠入深渊,心脉尽断是真的,舍命护你也是真的,只是。
爱如何,不爱又如何,我爱你,终究敌不过爱我自己。
想到这里,殷墨九孤傲清影落雪白衣,闭上双眼,潸然泪下。
我做过那么多歹毒之事,我处心积虑步步除掉了所有的障碍,但我也知道,其实最无辜的人,是你。
他站在这悬崖边上,将这么多年来苦心策划的一切喃喃说出,他没有恐惧,没有后悔,一切,自开始,便没有了退路。
“这世间,从此再无琅琅了。”
他冷笑,冰冷面孔没有一丝表情,转身离开了三生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