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有意将幼安拉到窗子旁,远远地避开众人。两人看那窗外的迷离芳草,衬着这样的喜事倒是格外的娇艳葱郁。这年年关开始到现在,吕家还没有一天的舒坦日子,而今这件喜事算是一场大的洗礼,将最近大家心里的郁闷着实洗刷了个透。
只是而今其他人心里舒坦了些,佳音看着幼安倒未必,像是更加忧郁了,只是全部都被勉强的笑容掩盖住了。年后家里对她更冷漠了,甚至连下人都公开对她使性子。靖玿一天到晚都陪着蓝清儿,也根本没把她的处境放在心里,她本来性子也就温婉沉静,对人发不起火来,这样就越发纵容其他人拿她不当回事了。
先前她还安静地看着窗外,好像对那些美丽的景色很是留恋,不忍移了目光,后一秒却突然抓着佳音的手悄悄地对她说:“怎么办,佳音,我好害怕。”顿了顿,声音又低下去:“你还是别和我在一起,免得大家对你有意见。”
佳音却无所谓地说:“我才不怕呢,母亲本来就不太喜欢我,我也没必要专门去迎合她的心意。”又对幼安说:“嫂子,你也太善良了,连下人都在这么欺负你,看着都气人。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搬了出去的好。”
“母亲喜欢她呢,哪里舍得她搬出去呢。”
“这个人我很不喜欢,我看她有时候对靖璘说话那样子就讨厌。”
幼安将头低下去轻声地说:“虽然我也不喜欢她,但是她也没什么错,还给靖玿怀了孩子,我怎么能怪她呢。我就是伤心,靖玿他很久都没来我屋里了,更别说和我说话了,他心里压根就没有我吗?”
这话正好说到了佳音的心坎上,心里立时就闷了一口气,直堵得心里怅闷得难受。只是又觉得自己多少比幼安命要好一些,拉着幼安的手同情地说:“嫂子,要不,我让靖璘给二哥说说去……”
“不要!”幼安猛得出口,忙又低下声来小心地说:“这一说他肯定又要烦了,非生我的气不可。弟妹,我知道你为我好,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这是自作自受。”
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照在幼安的脸上,她脸庞细碎的头发甚是分明,而她的神色却在明黄的光下异常迷离,全身有一层光朦胧地罩着,整个人都发着虚。
还以为她又沉浸在自我的安静中,不料一会的功夫她又拉着佳音的手,悄悄地,紧张地说:“佳音,我害怕,怎么办,我害怕。”
“你到底害怕什么?”
幼安却又不说话了,摇摇头,哀伤地低下头去,然后有一滴泪珠就垂直低落了下来,在那一滴清泪里,放大了满室的尘埃。
一处清冷应对着另一处的热闹,客厅沙发上自是另一番交谈,主要是吕董两家的男主人们的交谈,女主人三三两两为伴各寻得自在的所在去攀谈她们的,董夫人则主要在楼上陪娜娜,只有偶尔下来和众人打个照面。
弄瓦之喜让众人欢喜了好一阵,这话题自然炒豆子似的翻过来拨过去总得要炒得烂熟了方才舒坦,也才作罢。随即又说到靖玿身上,自然是孩子的话题,但靖玿担心父亲借此当着董世明的面又臊他一顿,就忙对父亲说:“您放心好了,我以后外面忙完了就尽早回家照顾清儿,绝对不敢有任何差池的。我这过年来外面的好多应酬都推了,基本上每天都很早就回家了,就是您老一直都没看到,就一心想揪我的错。”
吕敬之就指着靖玿对董世明笑着说:“你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倒自己不打自招了。也算他有了觉悟,以后就省得他母亲操心了。”
靖玿可就不太高兴了,忙就将注意力转到靖璘身上,脸上却是笑着说:“父亲也太偏心了,我怎么您都看着不顺眼,老三发个脾气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看不见,瞧把他最近那脾气惯得有多大,我做哥哥的都不敢惹他,这活的也太窝囊了。”
董世明笑着接口道:“靖玿你也太多心了,你和靖璘你父亲是一视同仁的,说实在的你前段时间也有点过了,你还别不承认。但好得你这理财的本事是任谁都学不会的,要不这偌大的南方银行你父亲也不会撒手让你去管了,我看大伯对你是又爱又气。不过而今总算把心收回来了,这就很好,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吕敬之看着董世明赞同地点点头。又看靖璘这一天又没怎么说话,正好有事萦上心头,就对他说:“老三,那报纸是不是你给下的命令,怎么全登的是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的是欧阳卫林吧。快别继续了,赶紧停了,这像什么话。”
靖瑶先就着急地说:“怎么能停?欧阳卫林那种卖国通敌的家伙就应该将他那些拙略形迹都给公布出来,不然整个江门城都要成日寇的贼窝了。”
吕敬之这就有些生气了,看着靖瑶就气道:“你别说话,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先来劲了。你那个什么《百合周刊》可别给我乱写,你看让警备处抓去了别指望我去救你。”
靖瑶就哼了一声:“我不需要,大不了捐躯献国,慷慨就义。”说毕,猛地起身,脸也都气青了,转身就走出去了。
靖玿怕父亲着气,忙就笑着打圆场:“老五好不容易这两天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今天又变成了气包子了,可不成傻包子了。”这还真奏效,回想着靖瑶刚才的神情,吕敬之连同大家都纷纷呵呵大笑起来。
吕敬之又提起那话题来对靖璘说:“这最近那些言论不是平息了嘛,咱们就没必要再跟政府对着干。虽然他算是我一力扶持上去的,但也毕竟是市长,在他的管辖之内做事还要给自己留有余地。”说着,眼看着董世明,董世明忙就领会地点头赞同。
关于吕家的流言蜚语突然间平息了,连靖璘自己也觉得纳闷,明明几天前还闹得纷纷扬扬的,这突然就一下子悄无声息了。吕家人自己也都觉得匪夷所思,但也不禁又是一阵开怀,且不管他到底是怎样的因由,而今终于摆脱了这事情的搅扰,才最是大快人心。靖璘却一直都疑惑着,也着人专门去查了,却没有一点由头,事情就这么奇怪地退去了浪潮。
虽然当初登报写关于欧阳卫林的文章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表明吕家的立场、澄清吕家的无辜,让吕家得以在风口浪尖上保存住名节,而今这些倒都不重要了,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是中国人,绝不能任由自己国人去纵容日本人在此撒野。而今听父亲这话,不由地气道:“可是父亲,你知道报纸以前登的什么东西吗?东亚共荣!这帮主编真是混账东西,这些都能登,这不明摆着通敌,明摆着把吕家往火坑里推嘛。”
吕敬之神态平和地摆摆手道:“那都以前了,况且又不是咱们一家登那些文章,都是形势所迫,也没办法。现在事情都平息了,就别再写那些危险的东西,况且堂堂大报纸还登那些三流内容也太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