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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胖娃(下)

刚入八点,吉莫便离了家,朝与郝笑“约定”的地方走去。夜色依然如墨,他的步履匆匆,躲避着一片又一片的蛙声,却始终逃不脱这充盈四野的狗吠,比夜色更深的繁密的树荫中,仿佛充满了吸血鬼似的眼睛,为他因赴约而异常杂陈的心上,平添了一抹惊悸。

路虽不远,却费尽周折,不过好在还是按时赶到了他与郝笑约定的地方。

“你总算来了,快上船吧!”突然一个声音从岸边的蒲草从中传来。

吉莫听得出那人是郝笑,却听不明白那男孩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船?我们去哪?”

“别问那么多,到那里你自然就知道了。快,快点!要被我爸发现可就糟了!”郝笑不耐烦的催促着。

吉莫万般不情愿的跳上船,郝笑摇起了手中的橹,两人就这么被小船载着一路悠悠的往下游飘去。

“郝叔叔不知道你今晚出来吗?”吉莫不安的问道。

“他要是知道,那我可就惨喽!”

“万一他知道了呢?”

“嘿嘿,就说和你一起去河里捉螃蟹了,瞧,我把螃蟹都准备好了!”说着用手指向挂在船尾满笼的螃蟹,他的嘴角扬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那今晚我们肯定不是去捉螃蟹喽?”

“当然!”

“郝叔叔说这河里有条恶鱼,你就不怕?”

“怕它干什么?都好几十年没出现了,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嘞,八成早死了!”

吉莫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突然紧张了起来。

小船拐了好几道弯,才终于在一片水草极盛的岸边泊定。

“到了,下船吧!”郝笑说着一个纵身跳上了岸,吉莫也只好将信将疑的下了船。

不知不觉中,月亮已悄悄从他们身后的山坡爬了上来,借着月光,吉莫才发现原来自己登上的竟是一片四面临水的河心小洲。

“我们来这干什么?”

“走吧,跟着我就是了!”郝笑说着拨开一片芦苇丛,径直朝洲心走去。

这小洲仿佛从未被涉足过,上面老树横斜,杂草蔓生,几乎没个下脚的地方,更别提向前穿行了。郝笑顺手从草丛里捡起一根木棍,使足了力气朝拦在前路的杂草矮树一通横扫,这才总算艰难的辟出一条小路。只是却苦了栖宿其间的野鸭和鹭鸟,个个被搅得四下翻飞哀鸣不止。小洲瞬间炸开了锅一般的热闹非常,而河中胆怯的青蛙却突然警觉的停止了先前欢快的合唱。

郝笑在一片灌木丛前停住了脚步,回头向被甩出好远的吉莫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吉莫艰难的来到郝笑面前,他感受到了眼前这男孩益于言表的喜悦与激动,于是心里明白,想必是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刻。

“你——你看那树荫里是什么?”郝笑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

吉莫顺着郝笑手指的方向,把头探进了灌木丛。只见一个白色的怪物侧卧在树后一方粗陋的巢里。那简直是个庞然大物,甚至比村里的牛都要高大,除大象外他绝没见过这么大的家伙。

“那——那——那是什么?”吉莫被吓得够呛。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男孩是不是疯了,大半夜带自己一路跋涉,竟是为了看一个大的出奇的怪物。

“别急,你再仔细看看!”郝笑却笑了,一脸真诚的示意着吉莫。

吉莫再次把头探进了灌木丛。

“猪,是猪!我的天啊!那居然是头猪!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猪?”吉莫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那是胖娃!”郝笑纠正道。

“可——可它明明是一头猪啊?”吉莫有些疑惑。

“难道有谁告诉你说胖娃不是一只猪吗?”

“但为了一头走失的猪,至于全村出动吗?”吉莫更疑惑了。他从未想过,全村出动倾力搜寻的胖娃竟是一头猪。

“你好好看看,它是一头普通的猪吗?全世界找得到第二个像胖娃这样的猪吗?”郝笑有些激动,说完便绕过树丛,直奔胖娃而去,留下一脸惊呆与疑惑的吉莫。

那头叫胖娃的猪可能感受到周围的异动,一个翻滚从巢穴里站了起来,迅速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但当郝笑越走越近时,那紧绷着的庞大的身形猛然松懈了下来,不多时,只见胖娃竟扭动着自己圆滚滚的身体,一点一点凑到郝笑面前,用鼻头轻柔的拱着郝笑的手,两只硕大的耳朵因过于激动扑扇个不停,着实憨态可掬。

吉莫在一旁看呆了,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画面。

“过来吧,吉莫!”郝笑冲灌木丛前的吉莫喊道。

“哦,知道了!”吉莫应和道。郝笑虽用行动向他证明胖娃并不可怕,但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胆怯,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吉莫没想到胖娃对他竟也如对郝笑一般友善,便任由它用鼻子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它的嘴不停地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必真如郝知水所说,这胖娃是又聋又哑,它如同一座小山一样的身体上堆积着稠密到令人咋舌的条状疤痕。那疤痕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已经愈合,有的则依然血迹斑斑。显然这座“小山”一定经年累月的受着木棍或皮鞭的抽打。这让他突然想起了那根紧握在高三叔手里的木棍——

“三叔一定把胖娃打疼了,它才跑出村子!可真搞不明白,它为什么偏偏跑来了这里?”郝笑慨叹道。

“你说‘偏偏’是什么意思?这里怎么了?”

“听我爸说,八年前高三婶腹中流了产,一时没想开,就在这里上了吊。瞧,就是吊在那棵桃树上,转年那桃树就不结果了,再后来连花也不怎么开了,你说怪不怪?”

吉莫看了眼那棵树,确实如郝笑所言,正值开花的时节,枝上却看不到半片花瓣。

“大人们都说这里先前可是个好地方,站在洲头可望见方圆百里最美的山景嘞!还有个名字,叫‘系目洲’,吉太公起的。说是洲上景色太俊,能把来观景的人眼睛给系住,让他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可自从吊死人后,大家便很少来了,后来又传这里闹鬼,说时不时就能听到有人在哭,于是这‘系目洲’便彻底断了人烟,连路过的人都会远远的绕开。”

“我——我想咱们还是走——走吧!”吉莫被郝笑说的一阵心慌。

“难道你就不好奇?高三叔家的胖娃居然跑到高三婶当年上吊的地方筑起了窝,这是为什么?”郝笑把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疑惑丢给了吉莫。

“可是大晚上来这里你不害怕吗?”吉莫反问道。

“有什么好怕的!”

“可——可我害怕!走吧,求你了!”此时的吉莫哪还管得了郝笑那解不开的疑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山怪、恶鱼、闹鬼什么的,他是真的害怕了。

“好吧,听你的,咱走,现在就走!”郝笑有些不乐意,他突然趴到胖娃肉墩墩的身上,用手轻抚着它的头,从口袋里取出两个苹果,放在它嘴前。然后,说道:

“胖娃,我走了!你在这里要好好的,大家可都在找你,等三叔疯病消了,你就赶紧回去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小船的方向走过去。

小船刚要启程,胖娃却发疯似的跑了过来,碗口般粗壮的四肢托起小山一样庞大的身躯,震得连小洲都在发颤,野鸭和鹭鸟有一次被惊的四下翻飞,这回他们彻底远远的飞走了。

胖娃把头高高昂起,像一尊雕塑般傻傻的望向小船,大嘴一张一合,无声的吼叫着,像是送别。

吉莫看到郝笑的眼角分明噙着泪,在小船越行越远,直到胖娃在他们的视野里渐渐模糊后,他突然问道: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想让你和胖娃做朋友,我的朋友也必须是胖娃的朋友!”

“那你刚才又为什么给我说高三婶的事?”

“让你相信胖娃不是一头普通的猪!”

“大家都在找胖娃,你分明知道它在这里为啥不说?”

“我想胖娃一定是故意躲起来的,它想回去自然就会回去,它要是不想回,找到它又有什么用?”

上了船后的郝笑变得一点也不好笑了,这点吉莫有些不适应,两人突然沉默了。

小船缓缓向前驶着,吉莫望了眼天空,他好久没见过如此干净的月亮了,这般深的夜,伴着几颗孤星,高悬在不知凉出人间几许的天上,着实有几分凄美。孤飞或结群的鸟不见了,爱唱歌的青蛙最终也消匿了。唯有夜空净澈如洗,流云游走如织,暖风温润如玉。

“胖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猪,村里人都这么说!”郝笑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继续说道:

“自从八年前高三婶吊死后,三叔也是三番五次的寻死觅活,幸好大家看得紧,他才没死成。有一天他偷偷去投水,身上刚绑好石头,却突然看到了胖娃。那时的胖娃还跟小猫一般大,估计是山里的野猪看它又聋又哑,故意遗在那里的。看它可怜巴巴的趴在水边草地上,三叔心里不落忍,就解开身上的石头,把胖娃抱回了家,当儿子一样养活。其实‘胖娃’是他和三婶早都想好准备给未来孩子起的名字。哎,世事难料啊!”

“后来呢?”吉莫急切地问着。

“第二年夏天村里遭了贼,有人看见几个大汉把胖娃捆着扔上了船,三叔急坏了。他顺着那些贼行船的方向追了三天三夜,可一无所获。后来连自己也跑丢了,流落到一个镇上,四处讨饭吃。再后来我爸到那个小镇去贩鱼,在一涵桥洞下面看到了他,整个人已经完全疯掉,谁都不认识了,只是在嘴边一直念叨着:‘胖娃!胖娃!’。我爸雇了一个伙计才合力把三叔载回了村。”

“再——再后来呢?”吉莫听得有些出神。

“两个月后,当大家都已经绝望时,没想到胖娃竟自己跑了回来。瘦的皮包骨头一样,走起路来腿都在打颤,脖颈上还多了一处深深的刀疤,没有人知道它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看到它拖着瘦弱不堪的身体一瘸一拐的回村时,没有人不会心酸。大家看它饿坏了,纷纷从家里拿来吃的,它却也不理,只是一步一颤的朝高三叔家走,进到家门后,一头扑在三叔怀里。三叔害了两个月的疯病竟突然好了,抱着胖娃又是笑又是哭,惹得大家也跟着一起掉泪。从此以后,大家便都忘记了它是一头猪,而仅仅知道他就是胖娃,它就是高三叔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不光我知道,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你以为大家大半夜不睡觉只是为了找一头猪吗?不,他们是在找胖娃,在找高三叔家的胖娃!”郝笑有些忘情。

“谢谢你,郝笑!”

“谢我什么?”

“谢你今晚带我来看胖娃,我喜欢它,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吉莫看着眼前这个黝黑的男孩。这一刻自己是幸福的,因为他收获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份友谊,一份在异乡一样的故乡中弥足珍贵的友谊——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郝笑却咧开大嘴,满足的傻笑起来。

夜色正浓,小船悠悠驶在浮满月光的水面上,偶尔也会有几片云从船底飘过,不禁一阵暖风袭来,拂的两人心旷神怡。如此这般,把两人的月夜行烘托得如梦似幻······

借着月光,小船很快就驶到了村头的渡口,两人尚未及登岸,只听得村中有人高喊:

“胖娃回来了!我的胖娃回来了!哈哈,我的胖娃回来了!”

吉莫和郝笑并未理会这喊话,只是相视着笑了,笑得那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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