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旅行结束了,收拾好行李,在深夜12点多,三人乘机抵达了龙洞堡国际机场,机场里的人已经很少,整个机场像一个已经落幕的空旷戏院,三人分别打了电话,然后等待出租车。出租车穿越潮湿的夜色,外面下起了大雨,真是雨量充沛的城市。罗明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到黑暗中高耸的房子,一座一座的掠过,像庞大而无出路的石头森林,灯火密实,发出闪烁的微光,某一瞬间,感觉好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下车后,清凉的雨点淋湿了脖子的肌肤,让人快慰。爽爽的贵阳,白天的干燥和炎热,忽然远离,手臂上的皮肤,开始起皱,并有碎屑,它已经彻底被灼伤,是旅行时阳光留下的创痕,在下着雨的贵阳深夜,三人的身体就像干枯的海绵,泡在水中,充分享受着,湿湿的静悄悄的开放着。
回到家里,只是睡觉,没有找人去分享旅途的趣闻,内心空荡荡的平静下来。家里其实是蛮温馨的,但和旅途中的小旅馆比起来,显得乏味。你不会再听到从小木格子玻璃窗外吹进来的风声,那些背着肮脏的大背囊,叼着烟的伙计些。他们就像鸟群一样消失,最后我们也消失了。从飞机降落在贵阳这片土地上开始。贵阳,只是一个“冲动”的狭小城市。拉上被单,把自己严实的裹起来,然而只是想睡着。
第二天,罗明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顶着毛毛雨在最繁华的街道上行走,准备前往人才市场找份工作,可是心里压根没谱,于是显得毫无目的。狭窄迂回的街道,马路两旁挤满了许多的店铺。还有人潮。他们走走停停,说着许多和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事情。罗明走进了一家装修比较豪华的早餐店。一碗粉48元,加粉5元,加肉15元。这是一个充满价格的城市。一切都被标价或准备标价。大街上永远都在兜售和消费。雨下大了。罗明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个路口,看到一个很高的坡。坡道上都是潮湿发亮的雨水。车子安静的开下来,人很少,站在玻璃橱窗前面的遮挡板下面避雨。站了很久,雨水把牛仔裤打湿了,黏在皮肤上。点燃兜里最后一根香烟,深吸一口。看着天上哗哗的大雨,罗明把烟狠狠的灭在了地上,顶着大雨,朝人才市场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其实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华丽,局促,繁盛,荒凉。为了一份所谓的工作放弃自己的梦想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罗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里贝金,里贝金对罗明的行为举止表示理解和赞同,可是也表达了他的理想并不适合复制在自己的身上。毕竟每个人选择的道路不一样,与众不同的道路才能造就与众不同的人生嘛!就这样,三人开始了自己的生活。罗明选择了自主创业。里贝金进入了通信领域。希望进入了城管协勤队伍。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的寻找着发展的目标。
罗明走在大街上,仿佛整个大街像一个巨大的鸟巢。街上有人在拍DV,站在马路当中,身边就是车流。有贩卖CD的小店,盗版碟色情碟样样都有。女孩子打扮得像明星。罗明心想自己应该做什么好呢?正在纠结的时候走进了一家书店,反正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于是乎准备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书店里看书。看看别人的传记之类的。
由于不按照常规去生活工作,和家里闹了矛盾,罗明决定搬到外面租房居住,房间小而干净。由于价格便宜,地段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好。罗明渐渐习惯了窗外轰隆隆车子开过的声音。来往的喧嚣车流,是无法平息的海洋。即使在深夜,也有大货车肆无忌惮的开过空旷的马路,好像海面上突然窜出的巨大鱼群。
离开了家,为了生活,罗明还是找了一份维持生计的工作。在一家食品公司做业务,每天带着公司的各种食品,例如饼干。巧克力之类的东西满大街做业务。
晚上,为对抗噪音,罗明会关严窗子,放一张舒缓的音乐,把颤抖的尖音调到让耳膜麻木的高度,疲倦的时候,就趴在阳台上,看着呼啸而过的车流,安静的抽一只烟。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罗明也回归了主流社会,开始了和一个女子的交往,偶尔的晚上女子打电话过来,罗明这边电话里的声音总是很嘈杂。高架桥上的车流,雨点劈里啪啦。音箱里放着优美的音乐,女子说:你给自己搭了一个演唱会的舞台吗?
罗明偶尔换一张CD,放流水一样爱尔兰风笛给她听,罗明和女子的对话,断断续续。从童年的小伤疤,喜欢的书,直至理想。一路讲起。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话要讲给对方听。
唯独不谈家庭和工作。因为那是两人生活里最重要的现实和内容。
半年后的某天,是春天的黄昏,门外突然传过敲门声。作为男人的罗明,孤苦伶仃守护着自己的小家,突闻敲门声,一路跑过去开门,门打开后,刺眼的西下阳光照耀空荡荡的走廊,照亮阴影中女人的容颜。女人的手里有一大束翠绿的枝叶。大朵粉白的喷香的花,原来是在楼下小贩买来的栀子。那日罗明上身穿了一件问号的T恤,下身是一条牛仔裤。神情疲惫。裸足。女人把栀子别到罗明的耳颊上,罗明顺势抱上了她。女子无助的脸用力揉进罗明的肩窝里。两人像动物一样纠缠着,发不出声音。
那一夜浓香的栀子,放在厨房窗台上,用漱口杯盛了清水。在早晨起来的时候,泛出憔悴的黄色。也许是开得太纵情,已经枯萎。
罗明复制了一套钥匙给女人,她可以随时过来,偶尔过夜。
如果女人来吃晚饭,罗明就会去超市买蔬菜,水果,对着菜谱做她喜欢的香辣蟹和梅菜扣肉。吃完饭,女人会洗碗,打扫厨房,然后做咖啡。
放在厨房里的小收音机播着音乐,女人会跟着音乐轻声哼着..窗外有低低的鸟群飞过的声音。有时候罗明觉得一切都不是真的,来的太快太轻易。
某日晚上房东来收房租。女人准备拿钱夹,罗明拒绝了。数了一沓现金给房东。罗明的工资所得维持着温饱。罗明一直为自己的辛勤劳作而坦然。房东边数钱边说:家里很好,真有生活味道。
送走房东,罗明关门,女人躺在床上,沉默不说话。两人一整夜都没有说话。罗明抽烟,在电脑上玩着,音箱里轻声的放着音乐,倒酒加冰块。凌晨4点的时候,天色发白。罗明关上了电脑。
罗明走到床边,跪下来把脸贴在女人的被子上说:这里是我暂时寄居的地方,我像个没有家的戏子,一路搭台演出。知道时日不多,自然明白何时收场。你不用担心。
女人说:可是我并无心和你搭台演戏。
那你要跟着我一路走一路流离吗。罗明微笑。
女人黯然的看着罗明。
我们都是成年人,该做什么如何做,心里有数。我是,你自然也是。罗明对女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