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看了一下吴贤，吴贤没说话。李明把财务经理叫进来问付款和收款计划，他说每一笔资金都安排得很紧，今天又来了几个要账的，有可能得提前支付。最重要的是，上海自动化研究所的欠款将近三千多万，陈所长出了事，付款自然要向后拖。电控研究所可能最近会付款，也只能解一时之围。所以，只能发动吕玉和与黄庆虎抓紧收款了。
刘海军发展的经销商那里很少有大单子，每次采购能超过十台就已经算是批量了。
李明和吴贤犯愁了，手头无粮呀。李明想起搞房地产的同学，不如先从他那里收回一部分钱，也有可能解围，最多几千万就能控制股价。李明对吴贤说：“老吴，如果这次真能把钱周转回来，让王小利来操作股价，那么这些财务费用得由王小利承担。”
吴贤说：“我同意。”
李明立刻给同学打电话，让他先还一部分钱，没想到同学在电话里叫苦：“老同学呀，你没看到最新的政策吗？已经不准房地产开发商预收买房款啦，就等于开发商必须用自己的钱先盖楼。所以你的钱，我现在没办法还，必须得等房子盖起来，卖了楼，你才能拿回！”
李明急得拍桌子：“你开什么玩笑？你的住宅楼还没盖起来，年底拿什么卖？你卖西北风呀？我的钱你要是没用，就快点还给我，我有急用！”
同学抱歉地说：“真不行，没钱给你，那些钱已经交了土地出让金了。你就安心地等几个月，我给你的利润够高的，你一点儿都不亏，保证比你做计算机业务利润稳定。你甭担心，我跑不了，我跑了，地跑不了，楼跑不了……”
李明没心思听他的话，挂了电话，丧气地拍桌子，使劲地摇头。吴贤问：“怎么办？”李明说：“短时间内，抽不回资金，实在不行，咱们从慧金那里拆借一部分资金？”吴贤说：“你这是开玩笑，谁敢借钱给你炒股？王小利不就是走了这条路，盲目操作明智科技，把咱们都拖进去了？”李明把心一横，索性不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跌就跌吧。
吴贤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默默离开了李明的办公室。这时，裴雪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回北京了，让李明开车去单位接她，顺便晚上去东四环的教堂看看。挂了裴雪的电话，李明真羡慕裴雪，不管什么时候，总是有一股热情，没那么多烦心事儿。他想，抓紧时间聘一个总经理得了，让自己解脱一下。他原本看好一个人，在研华（做工业计算机的公司）任北京地区的总经理，比较有经验，并且手里有一部分客户将其年薪控制在百万以内，李明还可以承受，毕竟上市公司花得起这点钱。但如果聘用了这个人，就要亏待刘海军，毕竟是跟他打过江山的兄弟。李明在这种事情上，确实是有些优柔寡断。
刘海军正在电控研究所的投标现场，也不知道情况如何。邓红认干妈这件事情已经成了销售部的一个笑话，可这丫头很认真，但愿她能搞出点名堂。
下午，李明去接裴雪。裴雪买了不少西北特产，其中有一条比较大的纱巾，她披在身上，问李明好看不。李明懒洋洋地不说话，她就说：“你真没劲，要不是因为你开车，我就拧你，真没劲！”
东四环的教堂，是一个现代化的教堂，正有一些信徒在聚会，一个牧师在讲台上布道，大家听得很认真。李明和裴雪不是信徒，不好意思往前坐，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听。牧师讲完了，上去一个年轻姑娘，穿着白净的裙子，带着大家唱赞歌。李明的心灵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看着那个姑娘出神。裴雪打了他一下，李明回过神来。裴雪说：“我是让你来看婚礼现场的，不是让你来看姑娘的。”李明笑了一下。
那些人唱完歌，开始自由活动。过来一个中年妇女，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裴雪很不好意思，慌乱地摇头说：“没什么事情。”那人谦和地笑笑说：“都是姐妹，我们可以帮助你。”裴雪闹了一个大红脸，不好意思随便让人帮助，又没办法拒绝对方的好意，只好说：“我们打算找个教堂办婚礼。”那个妇人问：“你们信教吧？”裴雪摇头说：“还没有，我们希望像电影上的那样，请个牧师，我们可以付钱。我听人说，婚庆公司的牧师都是假的，找的外国留学生穿上黑袍子装牧师，一天拿一千元钱。”妇人说：“我可以帮你，也许能够找到一个牧师。”裴雪兴奋地说：“太好了。”这时，她看见前面有个募捐的箱子，便拿出三百元钱，想投进去。她看看那个妇人，红着脸问：“可以吗？”妇人说：“当然可以，谢谢你。”
两人出了教堂，天已经黑了，月亮升上来。教堂细长的尖顶似乎挂住了月亮，让人肃穆。李明看着眼前的景色，说：“也许，人早晚得有一个归宿。”他正在惆怅，手机响了，是吴贤打来的：“李总，你看到王小利了吗？”李明说：“没有，他的手机我没打通。”吴贤低声说：“王小利跑了。”李明问：“他为什么要跑？”吴贤说：“如果明智科技破发，他可能无法承担那么大的责任，只能逃跑。”李明听了，张大了嘴。难道事情有这么严重？
猝死
王小利失踪已经三天了，有好事者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总结中国A股创业板高管出现重大变故的情况：一共有二十多个创业板上市公司出现问题，不是董事长出逃，就是高管辞职。其中，明智科技榜上有名，说副总王小利操纵股价事情败露之后潜逃。
电控研究所那边的项目又中标五十台。这个单子的小小胜利并没有给李明带来快乐，相反却是隐隐的担忧，因为东方世纪代理的聚宝盆公司的军用电脑同样中标五十台。李明知道，东方世纪的软件能力相当强，在电控研究所的项目上发言权比较大。通过不同的渠道来打听，赵所长似乎就是要保持两家供货商竞争的局面。李明不禁佩服他的精明。
上海自动化研究所的情况不是很好，各种消息传来，陈所长势必要下台，而上级单位对这个研究所进行突击调查后，决定重组领导班子。所里的许多大工程项目都停下了，尤其是要兴建的办公大楼。
杨玉珠已经十几天没有汇报情况了，她的下属打来电话说她生病了，正在休养。李明已经没什么心情关注她的健康了。
由于前段时间供货商的起诉，引发了几个供货商的讨债苗头，李明必须按照节奏给他们付款，安抚不好，势必造成新的危机。
王小利的出逃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证监会要求明智科技出面解释此事。更让人头疼的是，证监会要派工作小组来明智科技检查工作。忠信证券更着急，他们首先派了两个工作人员来明智科技检查王小利的电脑。王小利的四个助理已经被暂停工作，正在配合忠信证券的工作人员交代工作情况。
网上的负面消息更多，而关于李明涉嫌操纵股价的事情，也被炒了起来。普通股民认为是李明授意王小利这么做的，最起码李明是知情的。那些有关李明与私募基金公司工作人员一起谈话的照片，也被人翻了出来。股民们认为，李明不仅授意王小利操纵股价，而且还偷偷做老鼠仓。对于股民的这些疑问，李明从未表态。他也没问裴雪，他知道电话这种通信工具不安全。裴雪也知道李明的现状，她只告诉李明一切安全，不会有问题的。
明智科技的股价已经跌透了，最低的时候是二十五元，完全跌破发行价了。由于跌破了发行价，股民怨声载道。证监会派人调查私募基金公司，确实没发现李明与私募基金公司有任何交易，包括李明的亲朋好友。
李明知道，裴雪办事情比较可靠。裴雪正在办另一件可靠的事，那次在东四环教堂认识的那个姐妹，确实帮她约了一个牧师，可以为她见证婚礼。虽然李明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对她的情绪影响不大。
由于王小利失踪，忠信证券还没派人正式接替他的工作，一些事情由吴贤与李明商量，有了结果，汇报给慧金和忠信。基于目前股价已经低于三十五元，吴贤建议李明，以大股东身份适当从二级市场增持一部分股票，只要十万股就可以了。这是一种姿态，可以以小搏大。
李明算计了一下，至少得三百五十万左右。他不是那么情愿，便征求吴贤的意见：“可以让慧金增持一部分嘛，或者让忠信的人增持。我已经是大股东了，再增持没什么意义。”李明想，大家都在打各自的小算盘。
忠信证券自然不会出钱，王小利留下的屁股还没擦干净。那边的两个工作人员在王小利的办公室里偷偷地计划着什么，不让其他人进屋。李明心里有数，他们一定会弄出点什么事情。果真，这天，他们带着一个法务部的人出现在李明办公室。看样子，很正式。其中的一个人说：“李总，我们今天主要是想跟您谈一下投资亏损补偿的事情。”
李明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让吴贤也参加，因为许多事情他是清楚的。于是，他打电话叫吴贤过来，没想到，吴贤也带着一个法律工作人员来了。于是，三方坐在一起，唯独李明没有法律工作人员来撑腰。
忠信证券的人首先声明了自己的观点：“按照双方约定的投资条款，如果被投资方在经营过程中，不能实现约定的赢利目标，投资人有权要求赔偿。赔偿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用现金补偿，另一种是用持有的股票来补偿。”
李明笑了一下，说：“投资协议是这样签订的，但是我们的实体经营没有任何问题，一直在按照计划进行。”对方说：“但是我们持有的股票受到了损失，如果按照现有价格，我们有权要求您赔偿。我们已经算好了，如果您愿意用股票作价赔偿的话，差不多相当于百分之二的股比。”对方把表格给了李明，李明看了看，要求赔偿两千多万。亏他们想得出来，李明不屑地说：“明智科技的股价之所以下跌，与你们公司派出的代表关系很大。如果没有他的失误，绝对不会出现这个情况。当时，就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暂停上市。”
李明看了看吴贤，对吴贤说：“老吴，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
但是，忠信的人笑了笑说：“如今王小利不在，我们只能根据双方的合同及文档来证明以前的事情。我们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双方协商，另一种是通过法院来处理。不过，我觉得还是双方协商好一点。”
李明冷笑着说：“许多事情都是你们的人搞的，你们应该承担责任，让我赔偿，门儿都没有。”
对方又说：“我们已经整理了各种证据，王小利的所作所为，作为董事长您是知情的，而且关于他买股票的事情，有您和吴贤的授权书。所以，这是您的决策。”
李明说：“王小利与另外的风投公司签订融资协议，把明智科技的股份抵押，并签订风险对冲协议，这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能因为那边的失利，想把亏损转移到我这里！”
李明又转过脸来，问吴贤：“吴总，咱们的事情，你是清楚的，你的意见呢？”
吴贤扶了一下眼镜说：“当然，我是清楚的。作为朋友，我很同情你，但是，咱们这是公对公的事情，毕竟，我们这边是公家的事情。我们也计算了一下，还是觉得依据合同上的约定来办理比较好，毕竟是白纸黑字……”他说到这里，那个法律工作人员把计算好的文档给李明看，李明一看，气得眼都直了，慧金要求的赔偿标的在百分之三左右，相当于三千多万。
李明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吴贤出卖了他。吴贤一定是与忠信的人商量过，共同计算出的数据。李明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一捏，眼前一片空白。
李明已经假性猝死了。
后来这事儿，根据吴贤的描述，他们看到李明狠狠地瞪了一下眼，似乎要朝吴贤发作，但是，他什么都没做，然后像个木偶一样停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去动李明一下，后来吴贤小声问：“李总，李总，你醒醒，你怎么了？”
有人说：“是不是死了？”
所有人都吓得张大了嘴，吴贤立刻拨打急救电话，紧接着，听到了救护车尖锐的呼叫声。
明智科技的职员，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进李明办公室，又抬着担架冲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