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废了老大劲将事情全部说了,突然想起自己怎会同岳潇潇在一条船上?
回想到晏师晴同聂云兴师动众搜寻魔门妖女一事,终于把事情全部连接起来,那妖女定是岳潇潇无疑。
只怕那时岳潇潇当真是躲在他的船上,待他同晏师晴罢斗后入舱查看时,用极厉害的迷香将他们全部迷晕了,竟全着了她的道。
想明白这些因由,心头立马突突直跳,暗道:“她是琴丫头姐姐,名冠天下的女子,怎入了魔门?又抓我为何?”
岳潇潇见他脸色忽晴忽暗,奇道:“王爷你怎么了?”
杨逸语气复杂道:“你是魔门妖女是不是?这是何处?为何抓我?”
岳潇潇听了立马便要发火,伸手要取背上兵刃,又生生忍住,叹道:“帝师座下,你学了些什么?也如中土二门人物一般?我魔门女子便都是妖女么?”
杨逸直想说,你们魔门女子不是妖女又是什么?念及她是岳湘琴姐姐,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道:“我说了不算,便不说了,那你为何抓我?这又是何处?”
他心中能肯定此前岳潇潇并不知道他和岳湘琴间故事,但依旧把他抓走,只能证明岳潇潇别有所图,且知道他身份。
岳潇潇道:“你睡了十日了,出来吃些东西吧,抓你来乃是有事相求,不会害了王爷你。”
杨逸听闻自己睡了十日,便可以理解为何腹中饥饿如此难受。想清楚岳潇潇却没有害他的理由,至少没有立刻害他的理由,便跟了出去。
甲板上摆了桌凳,酒菜碗筷一应俱全,还热气腾腾,宛如知道他要醒一般。
他毫不客气坐下便开始吃了起来,岳潇潇道:“请王爷来,乃是有一事相求,王爷且宽心,于你大有好处。”
杨逸一边吃饭一边看他一眼,口中模糊道:“所为何事?且说来听听。”
岳潇潇眼波流转,笑着道:“王爷你来做我们魔门四脉的新天帝吧,我们帮你夺回大隋江山,帮你做皇帝。”
杨逸差点没噎着,心道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让他做皇帝?魔门四脉天帝是什么位置,他自然清楚,那更是万万做不得的,忙摇头道:“你确定没有同我说笑?让我做魔门天帝?”
岳潇潇见他模样,差点没忍住笑,道:“自然千真万确,此事怎能作假?”
杨逸也确定岳潇潇不是和他说笑,乃是确确实实想要让他做天帝,但这却是为何?魔门四脉尚有五帝,加之大黑山二宗帝**女帝五花,仲玄所在的黑水一脉亦有二圣护持!且不说剩下冥府阎君,阴阳道二帝,哪一个不是武功心机皆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把这天帝位竟能莫名其妙的落到他头上?
岳潇潇道:“魔门四脉许多事情王爷是他知道的,你跟我去大黑山神城后,自然便清楚了。”
杨逸一愣,道:“谁告诉姐姐我要去大黑山?”
岳潇潇笑着指了指桌上饭菜道:“里面有药,没毒的,只是王爷武功不弱,需得压压。你继续吃,这药无碍的。”
杨逸手中握着的筷子都不知该放下还是拿着,苦笑连连,心道:“杨逸啊,你再莫要说你是紫薇宫弟子,平白丢了师父的脸面。”
岳潇潇道:“现在我们可以不说去不去大黑山这个问题了,王爷可以问问我们魔门的事情,不然做了天帝后,什么也不知晓那便太也丢人。”
杨逸想着,只怕我已丢人丢习惯了,回头想想,竟然事事皆不随己,宛如一根随风的飘絮,风去哪儿,他便跟去哪儿,由不得他说了算。
岳潇潇见杨逸一直不说话,道:“王爷是否哑巴了。”
杨逸苦笑道:“姐姐似乎已经有了全盘算计,需要我说什么?”
岳潇潇笑道:“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会害你?”
杨逸暗道:“你不会害我,天下只怕再也没人会来害我了。”看着满桌子菜肴,又觉着反正已经中了毒,也不怕多上一分,便动起了筷子,道:“那这是何处?大黑山不是在西域么?怎么还在船上。”
岳湘琴道:“魔门八十年一次天帝位,祭天处不在大黑山神城,而是在昆仑。这里是青海湖中,从此入昆仑,自然有人接应我们。”
杨逸对魔门四脉势力分布一无所知,但也并非如佛魔二门般同他们有深仇大恨,倒也不存在什么偏见,此时对其中神秘道多了许多兴趣,问道:“姐姐可否告诉我,你们和佛道有什么仇恨?”
岳潇潇轻轻一叹,道:“这天下,一定要有仇才是对立吗?三门间恩怨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姐姐来与你说说道家和佛门渊源如何?”
杨逸思索片刻,此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说我又如何拦你?让你不要说自然不可能。便道:“请便。”
岳潇潇点头道:“那是没错,道门立于春秋,始称德教。而兴于东汉,史学囊括老子思想为道,方有道教一说,其后汉武独尊儒术,后又因紫薇星盘和淮王之事备受打压,黄天之说备受世人疑惑。魏晋时玄学复兴,道门思想方能渗透于世间,于两晋大盛,这便是道家千年经过。”
她顿了顿,见杨逸在听,又道:“而佛门乃是胡教,东汉时大月使臣来访,此为佛门于中土开花之伊始。而魏晋时,帝王将相大兴佛教,只因他们需要佛门思想来统治世人,于南北时,大量佛经流传,寺院佛塔林立,俨然成为和道门分庭抗礼的另一大宗教!道佛二门,从此稳坐正道高位,而我们却被排挤到西域,王爷可知为什么?”
杨逸对此并无研究,便只能摇头。
岳潇潇续道:“其实不外乎道门讲个无为,佛门说个慈悲,而我们魔门讲究本心!东汉权臣董仲舒劝解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从此百家学说终逃不过被同化没落,亦或潜藏,那些百家思想信徒与儒家学说相悖者,尽数成了邪说,此乃正魔伊始。而汉室衰败后,各家思想复又兴起,只是再无当时百家一说,只是那时,道家已黄天学说五斗米道,脱颖而出,正了道名,而我们其他都是败了而已..成王败寇罢了。”
她神色愤然,大有愤世嫉俗之意。
“后又因南北佛立,我们更是坐实了邪魔一说,确是可叹!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为什么要王爷你来当我们天帝吗?”
杨逸有些明白岳潇潇为何要抓他去做天帝,方今天下正值乱世,政权不稳,百姓不安,正是文化思想以新代旧的大好时机,他有杨广诏书加身,魔门奉他为帝,便可同大隋旧部联手,逐鹿天下,正魔门之名。
一场战争,参与者不仅仅是兵士王侯,争的更不仅是脚下大地。
但却也想不明白,岳潇潇就不怕自己日后真得了天下,过河拆桥么?呵呵笑道:“姐姐不怕日后鸟尽弓藏?”
岳潇潇笑道:“我也不骗王爷,王爷觉得我们可会让你大权在握?”
杨逸心道真是太也诚实。
岳潇潇格格娇笑道:“其实我们和佛道二门没有差别的,若要追溯历史,道家尊的无上天尊,佛门发源的西天佛国,和我们尊的天帝,毫无差别。”
杨逸从未听过三门供奉着同一个神诋的歪理邪说,笑道:“愈说愈离谱,道家供奉三清为祖,神话中尊昊天上帝,怎会和你们一样?佛门信奉释迦摩尼佛祖,乃是胡人,更不肖说。”
岳潇潇道:“宗教文化发展,历经千年演化,完善成属于自己的神话故事,以此来寄托和象征自己的信仰,但王爷可曾想过,没有三门之前的中原,是个什么模样?也可以说,没有中原之前的世界,又是怎样一种情况?那时候我们尊的神,又该是什么模样?”
杨逸直觉岳潇潇强词夺理,但苦在他竟不知如何反驳。
她所言并不曾有错,宗教发展趋势和帝国政权相辅相成,道家佛门脱颖而出,和他们信仰和宗旨密切相关。
一个帝国,需要百姓善良,嫉恶如仇,道家佛门满足帝王,所以能传承千年而生生不息。
无为和慈悲,引人向善,引人不争,稳固帝国的统治根本,这是帝皇所想要的。
恰巧,魔门并不在此列。
他们归纳百家思想,信奉世人所不认同的神祗,也难怪被帝国和人民所排斥。
但也并不能说岳潇潇所言有错,百家思想终归属于这片大地,那些神祗也是百姓想象的结晶,而道家佛门也并非超脱于世俗之外,反而对帝国和百姓影响极大。他越想心中越乱,直觉得半生信服的道理,再不是那么正确,心中震撼不需细表。
道:“在那之前,天下是个什么模样?”
岳潇潇道:“谁知道呢?也许便是一个国家,一个信仰而已。”
杨逸似懂非懂,人们对于过往的理解,大部分来自书卷古籍,亦或传说,而三门共尊同一个不被书册传说记载的文化,亦未可知。
此时就如有人突然告诉他,你不是你,你不止二十三岁一般,内心信服的常理尽数颠覆,震撼道:“我有些相信你们和佛道没有差别了。”
忽又皱眉,手中筷子都险些掉在桌上,心道:“她是花言巧语劝你去做魔门天帝,你怎地就跟着她的话儿一直走下去了?”
岳潇潇笑道:“王爷可否愿意做我们天帝了?”
杨逸摇头道:“我何时答应了?认可魔门的文化,并不代表我愿意做你们天帝啊。”
岳潇潇抿嘴一笑,道:“到时候由不得你。”
杨逸心头一颤,道:“我若绝计不做天帝,你们会拿我怎样?”
岳潇潇无所谓道:“也许,杀了你啊。”
杨逸苦笑连连,道:“这便是你们和道门佛门最大的差别,动不动就杀人。”
岳潇潇道:“大黑山神城和蜀山道城差别不是这个,而是大黑山容纳每一个人,谁要来,倒履相迎!而蜀山容不得一个邪魔外道,你敢去,飞灰湮灭。”
杨逸这时才想到岳湘琴平常那些歪道理从何而来,苦笑道:“我终于知道琴丫头像谁了!”
岳潇潇笑道:“她是我带大的,自然像我。”
杨逸笑了笑,道:“那你们尊的天帝是谁?”
岳潇潇抬首忘了忘四周,还未到岸,便道:“上古帝俊。”
杨逸皱眉道:“我有些相信你们和道佛无差了,没准这位天帝还真是所有文化都尊着的神祗。”
帝俊乃是传说中神秘的一位天神,日月之父,中土传说中许多人物,若要细细说来,大多同这位天帝脱不得干系。中土炎黄神话,东夷大月传说,都能见此人名字。
杨逸又问道:“若按你所说,你们和佛道本无差别,明明尊着同一个天帝,为何会分出个正邪?”
岳潇潇张嘴却并未吐出一句话,皱眉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