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棕翮没有问,直到他出院都没有问辛以可,也没有告诉她任何事情,这是辛以可最憎恨庄棕翮的地方,第一反应永远是在保护庄棕翀,而她只能排在第二位。
辛以可没有心思与庄棕翮闹情绪,谷秋羽住院了,癌症晚期,辛以可十分憎恨这四个字。谷秋羽仍旧很清新靓丽,就算是在医院她仍旧把头发弄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已经病危的衰弱的病人。
是谷秋羽主动联系辛以可的,辛以可把得得抱来,谷秋羽抱着孩子看看了好久,十分开心,笑得脸上皱纹明显,有临床的问这是谁。谷秋羽很高兴地说,“这是我孙子,这是我儿媳妇。”别人称赞她年纪轻轻就好福气之类。
谷秋羽把得得还给辛以可,眼睛仍旧恋恋不舍的盯着孩子看,“不要带他来医院,细菌多,对孩子不好。”
辛以可说好,谷秋羽看着得得睡着的模样,很轻的微笑,“棕子小时候也这样?他比得得要瘦,闹起来却凶得厉害,从小脾气就不好。”明明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孩子,谷秋羽却很幸福的笑,因为那是她的孩子啊。
棕子,辛以可听陶应之说过,“你和泉叔是一个地方的?”
谷秋羽点点头,“他是保护我长大的哥哥。”泉叔的父母在泉叔很小时候就去世,谷秋羽父母看这孩子可怜,就收来养着,算是谷秋羽的哥哥。
“要告诉庄棕翮吗?”辛以可犹豫再三还是问,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比与庄嘉讯更奇怪,谷秋羽明明已经知道谁是她的儿子,偏偏当个陌生人一样。
“不用了,我只生了他,对他没有养育之恩。”谷秋羽笑着说,“孩子要自己带才会亲。”
辛以可想起泉叔说过关于谷秋羽第二个儿子的事情,她觉得还是应该告诉谷秋羽,“庄棕翮的弟弟,还活着,是庄棕翀。”
“你的丈夫?”谷秋羽明了的点头,“原来真的是他,和棕子长得很像。”
“要告诉他吗?”辛以可想着,谷秋羽可能更想见见二儿子吧,毕竟是生下来就没见过的。
谷秋羽摇头,“不要告诉他,他现在过得挺好,告诉反而让他接受不了。”对一个没有多少日子的病人来说,谷秋羽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原谅,因为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虽然谷秋羽口上说不要告诉庄棕翮,可辛以可能感觉到谷秋羽对庄棕翮的思念,她看着得得时候的眼神柔软的不可思议,微微笑着的模样,是母亲对孩子最好的表情。辛以可还是告诉了庄棕翮,如果谷秋羽带着遗憾离世,庄棕翮不会感觉好受的。
辛以可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已经开始了解庄棕翮,可庄棕翮异常坚决的态度让辛以可觉得仍旧看不透这个男子。“她是你妈妈,她生病了。”
庄棕翮给得得买了不少玩具,全部是需要花费功夫手工拼接的,庄棕翮现在每天在家就做这个,什么都不问只是陪着得得玩。庄棕翮头也没抬,拿着锤子啪啪的钉钉子,语调却是僵硬冷漠的,“她不是。”
辛以可蹲下来和他视线对平,庄棕翮忙着找钉子不看辛以可,辛以可不肯让他躲避,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她生了很严重的病,一个人在医院住很可怜,她没有其他的亲人,不管她过去对你做了什么,她都是你妈妈。”
“她不是。”庄棕翮仍旧是这句话,却是咬着牙齿说的恨恨的。如果是他妈妈就不会抛下他这么多年不管不问,如果是他妈妈就不会再见面只是当作陌生人。泉叔总是耐心细心的劝导庄棕翮:你妈妈有苦说不出,你不要怪她。
庄棕翮扪心自问,怎么可能不怪,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不能怪,都是她造成的。
辛以可知道再说其他的不能动摇庄棕翮的决心,她把写着谷秋羽病房号的纸条放在桌子上,“你为什么不亲口问问她:为什么不要我?”
这句话是庄棕翮曾经对辛以可说过的,留下了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不要我。没有哪个母亲是心狠的会不要自己辛苦生出来的孩子吧,就算她不能抚养他,她一定是爱他的。
晚上辛以可在房间陪着得得玩了许久,精神充沛的得得被庄棕翮宠出来一身的坏习惯,以前睡觉只要关掉灯三五分钟就能睡着,现在却要哄好久还要抱着。辛以可捶着酸痛的腰从房间里出来,庄棕翮的书房还亮着灯。
辛以可与庄棕翀的离婚很顺利,签字,没有告别没有说祝福对方的话,两个人一左一右背道而驰,庄棕翀走向的是他名贵的豪车,辛以可走向的是坐在车里抱着得得的庄棕翮。结局,辛以可比庄棕翀要幸运。
离婚之后,辛以可就搬来了庄棕翮的公寓,庄棕翮没有说过什么时候结婚,更没有求过婚,辛以可没有问过,好像不在乎一样,她在等,像曾经等庄棕翀一样。
辛以可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烟味及酒味,庄棕翮已经许久不这样喝酒熬夜。屋内只开着桌子上的一盏灯,庄棕翮的腿长长的伸在桌子上,头往后仰着靠在椅子里,眼睛紧紧闭着,不知道是否睡着。
辛以可退出去,翻出来茶叶泡好茶端去书房,轻轻的放在桌面上。开始轻轻的收拾散在桌子上的酒瓶和些摊开的纸张,纸张上满满的写得全部是庄棕翮的名字,字体潦草狂乱,像它的主人此刻一样的心情,烦躁。
辛以可收拾的动作很轻,还是惊扰到庄棕翮,他睁开眼睛看到是辛以可,又闭上眼睛嘴里咕噜噜模糊地说着什么,迷迷糊糊的样子竟然像得得刚睡醒时候一样。辛以可的手指放在他粗黑的眉毛上,轻轻的刮着,“去床上睡吧。”
庄棕翮点点头却没有站起来,闭着眼睛一捞把辛以可抱着放在腿上,他的腿还高高的伸在桌子上,辛以可不愿坐下去。庄棕翮要把腿伸回去却因为长久维持着这个动作,他的腿僵硬的动不了,疼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辛以可帮他把腿放下去,没好气的嗔怪他,“你还没七老八十呢,就让我照顾你。”庄棕翮把辛以可抱过来牢牢的抱住她,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过完年我就三十三了。”
辛以可的手往后伸抱住庄棕翮的脖颈,她嘿嘿的笑,“原来你这么老了。”
庄棕翮的下巴故意用力咯着辛以可,辛以可嘟嘟囔囔的求饶,马屁说了一堆夸赞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到底是中间差了这么些年,是不能否认的,庄棕翮竟然叹了口气,“我老了你还年轻着,感觉真糟糕。”
辛以可说,“你年轻的时候我还小着呢,感觉也很糟糕。”
庄棕翮抱着辛以可突然嗤嗤的笑,辛以可问他笑什么,庄棕翮说,“按年龄算算,你上幼儿园时候,我正拐着女朋友往没人的地方带。”
辛以可算了算年龄差大致差不多,她生气的掐庄棕翮的手臂,“你那么小就不学好。”那时候他才多大呀,也就是十四五的年龄吧。
十四五的年龄庄棕翮有些忘记是什么模样,估计做不了什么限量版的动作,也就是拉拉手亲亲嘴之类的,生涩又要装作老手的年纪。
“爸爸和妈妈差了多少?”辛以可问,庄嘉讯和谷秋羽看起来差了不少年。
庄棕翮不愿意,又耐不过辛以可的软磨硬泡的磨工,“十四。”
辛以可来了劲头,“这么多?”
庄棕翮却不愿再说,他不愿提及任何关于父亲和母亲的话题。辛以可抱着他的脖颈一个劲的撒娇乱晃,“他们怎么认识的?妈妈真的是庄棕翊妈妈的学妹?”
庄棕翮的腿本来有点麻被辛以可晃着有点疼,“别动我腿麻。”庄棕翮扶住辛以可不让她乱动,恐怕一个没注意把她给掉下去。
辛以可故意半站起来又重重的坐下去,把庄棕翮给疼得闷声叫了一声,辛以可跪在他腿上,居高临下面对面的威胁他,“说不说?不说我就跳起来。”
庄棕翮又气又恨地瞪辛以可,又是低声又是虎着脸的训斥她,辛以可现在是人肥胆也跟着肥,一点不把庄棕翮的威胁放在眼里。辛以可真要站起来给庄棕翮来个猛烈的疼痛体验,庄棕翮赶紧扶住她,连声求饶,“别动别动真疼了。”
辛以可跪着没动,看庄棕翮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她要下来,“哪里疼?我弄伤你了?”庄棕翮嘴上叫着疼却把辛以可用力往身上摁,甚至挺着腰迎着辛以可的膝盖蹭。辛以可最初没有注意到,只关注庄棕翮的腿,等听到他变了频率的呼吸,才意识到被戏耍了。
辛以可跪着不动,手用力揪着庄棕翮脖颈后的肉,“你能不能正经点?”庄棕翮配合着求饶,甜言蜜语的哄得辛以可面红耳赤,松开手倒在他怀里头都抬不起来。
两个人晚上躺在一起,偶尔脖子以下动作动一下,频率不算高,辛以可对这事一向没有概念,庄棕翮主动她就配合,他没有提示暗示的她就乖乖的睡觉。这还是第一次在除了床以外的地方,做这种脖子以下动作该做的事情。
辛以可气息不稳抓住桌子的边缘,在理智的边缘苦苦挣扎,仍旧不忘提醒庄棕翮,“你说话算话,要告诉我爸爸妈妈的故事。”庄棕翮脖子以下位置动了动,看着辛以可迷茫又享受的表情,他得意极了,故意加重脖子以下的动作。
结束之后辛以可趴在庄棕翮的肩膀上,身子软成一潭水一样被庄棕翮抱着,仍旧是面对面的姿势被他抱着。辛以可困顿的眼睛要睁不开,可她还记得让她这么累交换的条件,她有气无力的拍庄棕翮的后背,“现在可以说了吗?”
庄棕翮正抱着她站起来,听了她的话呵呵笑故意为难她,逼着辛以可又说了好多张不开口的话。庄棕翮把辛以可抱到床上,又把得得抱到小床上,这才躺在她身边,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出神。
辛以可割地又赔款,看着庄棕翮细心的抱着得得送回小床上,她躺着看着他忙这个忙那个,等着他过来讲故事,可庄棕翮躺下来却不开口。辛以可再好的耐心也用完了,她翻身起来狠狠的掐着庄棕翮的脖子猛力的摇晃,“说不说说不说。”
庄棕翮的手伸在她腋下,只是轻轻的挠了几下,辛以可就没出息的倒在他身上,庄棕翮抱着辛以可侧卧着,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就算是亲密时刻,他也不愿让辛以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只是在想该从哪里讲。”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谷秋羽是顾雅隽低了几级的学妹,谷秋羽报考这个城市的大学主要原因是因为泉叔,因为泉叔是在庄家做工的。顾雅隽是谷秋羽同院系的师姐,因为长相漂亮又是家世良好,在一众小学弟学妹眼里,顾雅隽是完美的目标。对刚入校的谷秋羽来说,顾雅隽就是这样的存在,顾雅隽笑起来很有女人的妩媚,做起事来却又落落大方干净利索,据说她有个家世相当的老公。
顾雅隽拥有的一切都符合谷秋羽这个初入茅庐的幻想,完全是公主与王子的现实版。谷秋羽不止一次对泉叔提起顾雅隽,只是那时候没有说名字只是说是同院的学姐,谷秋羽说:她真的好厉害好棒,全院的男生都喜欢她,她实在太优秀了,我要是像她一样就好了。
那时候的泉叔会摸摸妹妹的脑袋,温声的安慰她: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烦恼,说不定她有你看不到的烦恼呢。谷秋羽仍旧觉得顾雅隽是完美的,这种完美让她羡慕到模仿,想要做一天这样的顾雅隽。
顾雅隽起初没有注意到这个模样清秀普普通通的学妹,是和朋友有次聊天时候,别人玩笑着说,“雅隽,你毕业多年仍旧在学校刮起一阵雅隽风。”然后提起了谷秋羽,那人的原话说,“个头比你矮一些,模样清纯些,学起你做事的风范还真有七八成像。”顾雅隽的好奇心被吊起来,她见了谷秋羽。
谷秋羽简单的白裙和乌黑长发,笑起来的模样很活泼很漂亮,顾雅隽对这个小学妹的印象不错,后来无事时会叫上她一起,一起吃饭聊天,知道她家庭条件一般,便给她买衣服买些奢侈品,最初谷秋羽挺高兴,后来就推辞起来说哥哥骂她了。顾雅隽看着她稚气的模样,“我们是朋友,接受朋友的馈赠是不是应该的?”谷秋羽还是很有原则的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那时候的顾雅隽精致的模样,认真的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女孩,她笑着说,“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谷秋羽兴奋的点头满满的答应,顾雅隽微笑着说,“你还没见过我老公呢吧。”
“后来她做了代孕妈妈,五十万一个孩子,生了我。”庄棕翮的声音闷闷的,“再后来我爸不肯放她走,一百万她生了三庄,三庄生下来她看都没看,拿着一百五十万走了。”
“就这样?”辛以可不满意庄棕翮的敷衍,这故事也太简略了吧,为什么要代孕妈妈?泉叔能同意吗?顾雅隽能忍得了两个非亲生的孩子?
庄棕翮紧紧抱住辛以可,粗声粗气地说,“就这样,睡觉。”
辛以可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却越来越精神,她不确定地问,“庄棕翮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他们的故事?”
被戳中心事的庄棕翮有些别扭,他蛮横的勒紧辛以可强迫她睡觉,“不准说话。”
辛以可自信满满的猜测,“这个版本是谁告诉你的?泉叔?”难怪只是美好的一面,泉叔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喜欢的人的孩子说着,喜欢的人和别人的故事呢。
庄棕翮没说话,这些的确是泉叔告诉他的,而且是他关于父母的故事唯一知道的部分,庄嘉讯从不曾提起谷秋羽,顾雅隽更没有说起过,像从来不存在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