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以可去店内为谷秋羽拿东西,圆圆脸的姑娘递给辛以可一个本子,“这个是飞姐的日记本,你记得带给她。”本子已经有些旧翻页,是很老旧的一款。
辛以可拐回家喂了得得,钟翠玲说最近身体不舒服,辛以可就呆在父母家,给母亲捏肩膀揉腿,可以明天再去看谷秋羽。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嗡嗡的响,辛以可以为是庄棕翮就随手捞起来接起来,电话那端乱糟糟的,不少人在说话,辛以可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楚:谷秋羽去世了。
辛以可赶去医院的路上打电话给庄棕翮,不管他是否愿意来她都要告诉他。庄棕翮与葛毅然不在本市而是去了其他地方,接到辛以可的电话连夜赶回来,可还是没能赶上。
庄棕翮被抽尽力气倒在地上,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统统不见了,庄棕翮像被抽了脊椎骨髓一样,再也支撑不住,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他真的成了孤儿。
设了灵堂,今夜是庄棕翮守着,庄棕翮从回来一直是愣愣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辛以可把得得哄睡从楼上下来,知道他是连夜赶回来的,“你去睡会我守着。”庄棕翮摇头,“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说对不起你。”辛以可告诉他。
庄棕翮的手捂住脸仰着头,他很伤心,辛以可知道。辛以可把谷秋羽的日记本递给他,“我想妈妈有很多没说话的都写在里面。”
日记本有些厚,好几百页,翻开硬邦邦的封面,第一页的空白纸上写着:谢谢最好的你,很隽秀的字体。第一页是从庄棕翮即将出生开始写的,三十多年的纸张,泛黄字体不清楚,可像是有个女孩子,咬着笔头很苦恼的要记下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写即将当妈妈的心情,最后笨拙地写了:你要乖乖的,我会好好爱你的。
日记上的日期不是连续的,有时候一个月一篇有时候半年才一次,怀着三庄时候的忐忑和喜悦,不能对人说的幸福与苦恼,完全写在小小的本子上。在日期定格在三十年前,庄棕翮最讨厌的日子时候,那段时间是空白的。
谷秋羽是一个月后才填补上,她写着:想念你肥肥的小手和胖胖的小脚丫,想要轻哄着你睡觉,想要亲亲你的小脑袋,想要听你叫我妈妈,想要……可我什么都不能,我不能带你走了,因为妈妈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妈妈不见了你会想妈妈吗?不要害怕,会有爸爸陪着你的。
往后翻又是很久没有写,再出现的文字带着疲惫的无力,是关于死亡的沉重,原来那年,谷秋羽不是心甘情愿走的,她是被人蛮横的送走的,无视她的哀求无视她瘦弱刚生产过的身躯,把她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日子。
庄棕翮把本子捏得皱巴巴,手指因为用力泛着白,他的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这就是他恨了二十多年的真相,原来谁都不好过,如果他知道他的妈妈经受过这些,他一定不无视她,一定会早些找到她。可现在晚了,谷秋羽去世了,没有给庄棕翮道歉的机会,连最后一面都没留给庄棕翮。
辛以可的眼泪干了又流,庄棕翮的眼泪滴在本子上,留下一滩水迹,一页页的翻动,最后一页,日期是庄嘉讯去世那天,谷秋羽说:今天看到了棕子和辛以可还有得得,他很好我很放心。只是,生不能同床死不能同穴,怎么甘心,痴过、怨过、恨过、痛过、爱过、被爱过、幸福过,足以,还好我不会孤独太久。
谷秋羽最大的遗憾:生未能陪在儿子身边,死未能与庄嘉讯合葬。
前者,庄棕翮以长大成人,再无法弥补,可后者,庄棕翮是一定要办到的。
庄嘉讯的墓旁空有一片位置,是顾雅隽为自己留的,她怎么能容忍别的女人葬在丈夫身边,在庄棕翮难得好言好语,可以算是低声下气请求的时候,顾雅隽鄙夷的哼一声,“做梦,见不得光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葬在那个位置,她就应该被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如非逝者遗愿,只有世上最孤独的人的骨灰才会被撒向天空,随风跑飘散在雨里,融化在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要多失败才会沦落到这样的结果,那个人一定不是谷秋羽。
庄棕翮既然肯登门庄家,已经做好被顾雅隽及庄棕翊羞辱的准备。庄棕翊等这一刻等了太久,终于看到庄棕翮低下头,没了往日的精神头,垂头耷脑的像只丧家犬一样,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哪里还有点过去半点庄棕翮的样子。
庄棕翊看得十分开心满意,庄棕翮现在在正源已经没有立足之地,要把他驱赶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情。庄棕翊一直想把庄棕翮狠狠的踩在脚下,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模样,看到他现在这样落魄,他没有了想要一刀利索给他痛快的打算,有什么比折磨一个自尊的人,更有趣的。
庄棕翊哄着顾雅隽上楼,自信满满的保证一定给她满意的答案,待顾雅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庄棕翊再也忍不住兴奋,他站起来抚平毫无褶皱的衣服,绕着庄棕翮左三圈右三圈,满意的咂舌,“老大,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庄棕翮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拳,用力再用力才忍住没有挥出去打在庄棕翊的脸上。
庄棕翊欣赏着庄棕翮隐忍到肌肉僵硬的模样,他乐得哈哈拍掌大笑,“庄棕翮,我早说过你会有这一天,有你求我的一天。”
“我求你。”庄棕翮极慢极重,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中挤出来。庄棕翮从小不被庄嘉讯喜欢,家里的佣人除了泉叔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受了欺负别人只当是正常的,不会帮他,九岁之前庄棕翮在庄棕翊手里吃过好几次亏,情况从他放了钉子扎破庄棕翊的轮子,害得他栽进臭水沟里,情况才逆转,后来的日子,庄棕翊虽然仍旧背后使小手段,庄棕翮心情好的时候就和他玩玩过过招,心情不好的时候把庄棕翊往严重的整,让他受伤又看不出来伤在哪里。
一个是私生子,一个是光明正大的儿子,这样的地位本就没有平等可言,庄棕翮花费了三十多年才走到现在,理直气壮的俯视别人,可这三个字说出口,他就彻底输了,这三个字和投降书一样的功效。
庄棕翊却不肯就此放过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什么我?”
“我求你。”庄棕翮又重复了一遍。
庄棕翊仰头大笑,笑得眼泪要流出来,“这遍我听清楚了,可不明白,你求我什么?”
庄棕翊在故意刁难,就算庄棕翮俯首做小庄棕翊也不会放过他,估计不会松口同意谷秋羽葬在庄嘉讯身边,可这是庄棕翮目前为止,唯一能做的,唯一能为谷秋羽做的。
“让我母亲葬在父亲身边。”
庄棕翊往后退几步,抱着手臂懒散的看着庄棕翮,“庄棕翮你真敢开口提,你什么身份,她谷秋羽什么身份,一个代孕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葬在庄家的墓园里,哦不对,她可以葬在那里。”
庄棕翮抬头看他。
庄棕翊慢慢的笑,“我记得,爷爷的‘老战’也埋在那个墓园,离爸爸的位置没多远,不如,把你妈葬在那里吧。”
老战是庄嘉讯的父亲的爱犬,生病去世,庄嘉讯的父亲心疼许久把那条狗葬在了墓园里,有独立的墓碑。
庄棕翮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喘着粗气眼红脖子粗,额头上青筋暴起,毫无形象的与庄棕翊滚在地上厮打成一团,什么动作技巧什么力度都管不着,只恨不得一拳拳一脚脚踹断庄棕翊个把肋骨才好。
家里的佣人听到动静蜂拥而来,围成一圈不敢靠近,有几个男的要上前拉住庄棕翮,几个上了年龄的老佣人声音都变了,一个劲的说着,“老爷才去世,你们这样不好,快分开分开,别打了。”
庄棕翊从小是被顾雅隽护着爱着的,不肯让他受半点伤的,长大之后知道玩弄权势更没人敢打他,他也没有那个狠心去苦练,可庄棕翮是个从小被人无视的,是个皮糙肉厚粗糙着长大的,又是个天天练拳的人,仗着比庄棕翊人高马大,把庄棕翊压在身下,一拳拳的打,庄棕翊被打得滚来滚去,挣脱不开。
顾雅隽被动静引下来,看到宝贝儿子被庄棕翮压在身下欺负,大惊失色脸色刷白,指挥着站在一旁的佣人上前拉开。一稍微壮实些的小伙子的手刚抱住庄棕翮的手臂,庄棕翮用力往后一甩,把那人甩的一个趔趄,庄棕翮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瞪圆眼睛咬牙切齿,“滚,我看谁敢。”蛮横的像地痞无赖。
庄棕翮虽然现在没了地位,可这帮佣人还是不敢惹他,尤其是这么生气的庄棕翮,纷纷退去,为了这点工资豁出命还真的不值得。
砰一声,庄棕翮的头晕了晕,眼前一阵重影,觉得脑后一阵热烫的液体流下,他没站稳栽下来。庄棕翊找准机会,推开庄棕翮,逆转形式,冲着庄棕翮骂骂咧咧的。
顾雅隽举着带着血迹的凳子,手脚还是颤抖的,看着庄棕翊气急了扑上去,一股子要和庄棕翮拼命的架势,顾雅隽有些怕,怕庄棕翊真的把庄棕翮打死,“二庄别打了,快住手。”
庄棕翊哪里还听得了顾雅隽的话,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要让庄棕翮死,而起是死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