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川被冷不丁冒出来的荤和尚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屁股从土埂上落下来,仔细一瞧来人模样,寸法断须,倒僧不俗,一看就是跑出寺院的犯戒和尚。
再一看蒋不杨短裈直裰,满脸横肉,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晚风秋凉,他竟然一件麻衣褂子就给打发了,再瞧瞧自己,青衫长衣下面藏着一件素布棉袄,还冷得直打哆嗦。
这武夫跟文人想必,最好的怕就莫过于此了。
齐子川凑在火堆前,瞧着额姜漓素手一出,一根桐树长枝剥去树皮,直直贯入半扇鹿肉之中,架在蒋不杨搭好的烤架上。又瞧着蒋不杨从兜里掏出一油纸包,小心打开。哎哟,油麻辣椒,应有尽有,还真是出来踏青野味的架势。
姜漓拍了拍手,倒没再理会,这肉要烤熟,怕是要等上个把时辰,拔出插在另一扇鹿肉上的小刀,朝架在火堆上的鹿肉凌乱划了那么几刀,又听蒋不杨说道,“这扇也烤上,也给烤上。”
蒋不杨蹲在肉前搓着手,不时用舌头舔着嘴皮子,眼神中冒着精光,就像是看着一个婀娜美人香汤出浴。
姜漓给了他一个白眼,把蒋不杨特地寻来的精铁小刀抛还给他,“诺,自己拾掇,这么大个高手,剔筋划肉总该会吧。”
蒋不杨尴尬一笑,“会的,会的。”
姜漓也不管蒋不杨的动作,取过瘦马马鞍斜侧挂着的焰雀长刀,把齐子川披在她身上的北荒大裘挂在马背上,自顾比划了起来。
牟野荒丘看了百里红土苍凉,一时若有所得,但又不是特别清晰,再到珉岳峰上横竖几下凌厉刀锋,似乎又看到了什么,但还是差些火候,一路冥思,姜漓始终想着到底该如何,才能将那若有若无的感知融进这一柄长刀,此时闲暇,便试了起来。
师傅说,剑走意,刀重势。
姜漓七岁习武,十岁前一直修行剑法,临到一日在临都铜雀门的堞楼上观尽临都内外蟒山淝水的苍山河画,看遍碧玉苍穹的落日楼头,道出“女子学剑若何,当持刀劈斩,悍蔽天下”这样的惊世之言,才由剑转刀,跨意谋势。
魏子高教得了姜漓天下至强的功法招式,教的了姜漓一气如虹的煌煌剑意,独独教不了那份悍蔽天下的巍然大势。这才有了姜漓跨刀江湖、遍览河山之举。
求道天地,直指本心。
旁人做不到,但魏子高相信,姜漓定然能做到,十六岁的纳气巅峰,自秦孝帝灭幽以来二百余年,还没有一人能有这样的修行速度,就是连天阁中那位天下第一的秦刀嬴缺,十六之时,才堪堪跨过肉身境,到了纳气之阶。
可惜啊,凌虚榜上第三的霖煌剑,竟然教不了自家弟子学刀……
丛林中,姜漓怕无端刀气碎了那张薄皮,已经把刀身上的鹿皮刀鞘摘下。
她缓缓抬臂,横刀,然后顺着天地间的气机走势,慢慢舞动,时而腾挪,时而静立,时而奔走返折,时而旋刀于身,静夜之谧,被火光勾勒出婀娜身姿的姜漓,翩跹若画,看的蹲坐在土埂上瑟瑟发抖的齐子川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