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枫、高枫、醒醒啊,你究竟是怎么了?别吓妈妈啊。’文秀哽咽着。高枫是她唯一的孩子,他爸走得早,十五年了,都是娘儿俩相依为命,对文秀来说,儿子就是他的命,文秀都不敢想没了这个宝贝儿子她该怎么办。‘高枫、儿子你别吓妈妈了。’文秀已经泪眼婆裟。
‘额’高枫醒了,头撕裂般痛,眼皮山一般沉重。耳边传来一个女人急切的呼唤‘高枫、儿子、你醒醒啊,你看看妈妈。’
这就是阴间吗?怎么还是这么烦人?不是说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高枫不愿醒来,他已经厌倦了这世界,厌倦了这世上的一切。家里穷,他十四岁就辍学了,到现在七年里他干过很多种活儿,苦没少吃,罪没少受,可结果还是那个字‘穷’。他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现在他已经都还清了,父亲和母亲都已离开,他已尽了身为人子的孝道。他爱的人也已经嫁作人妇,只是那新郎不是自己。亲戚朋友么?没有了、自从父亲出事的时候起他就没有亲戚和朋友了。他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除了偿还外债剩下的都用来发送老人了。了无牵挂、了无牵挂。
做人太累,做他这样的人更累,所以他选择了离开。他买了两瓶安定,来到了那个终年无人踏足的山沟,进入到那间自己亲手挖掘的小土窑。这里是属于他和哑叔的秘密,现在哑叔也走了,他吞下了所有药片,静静的躺下,闭上了眼睛。做人太累,生无可恋,他连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个世界,黑暗慢慢降临,慢慢吞噬他的意识。晓倩、哑叔、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们慢慢的沉入黑暗。
‘儿子、儿子、你醒醒啊,你看看妈妈。’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是谁这么烦人?死了都不让人清净,高枫不想搭理她。哑叔、那个唯一愿意倾听自己诉说的老人忽然就不在了,那是一个孤独的老人。谁也不晓得他从哪儿来,忽然就出现在他所在的村子,还来得那么狼狈,活脱就是一叫花子。那么冷的冬天,下了那么厚的雪,假如不是遇见高枫,假如高枫没帮他,估计七年前就该冻死了吧。呵呵、高枫心里在笑,说什么善有善报,也只在哑叔身上才有感觉。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不会说话、多数人连正眼都不瞧一眼的哑巴竟然陪了高枫七年,还教给他那种古怪的呼吸方法【星辰决】和更加古怪的所谓【反手道】。在高枫心里哑叔这个老叫花比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家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简直就没有可比性。
哑叔去哪儿了高枫并不知道,前一天去看他的时候他还给了自己一块石头和一包针灸用的银针,石头确实是块石头,一块黑乎乎的拇指大的椭圆形石头。石头是用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细绳穿着的,像个吊坠,之所以说不知道什么材质是因为那东西本身也跟石头一个颜色,黑乎乎的。银针则是哑叔赖以生存的工具,这七年,哑叔就是靠着它给村里的乡亲们治病换点吃食。高枫恨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哑叔的意思,他给自己东西时的那眼神、和那微微的笑意,分明就是有别的意思。唉、不想了,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自己不是也选择了离开吗?
‘阿姨、高枫还没醒吗?’一个女孩的声音。
‘额、还没,小薇来了,坐吧。’先前那女人疲惫的声音。
‘那帮混蛋下手真黑,医生怎么说?’小薇问道。
‘医生说命是救回来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那女人哽咽了。
‘阿姨别哭了,高枫一定会没事的’晓薇的声音也哽咽着。
‘唉、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可真够倒霉的。’高枫想。‘还是改不了啊,总是同情别人,自己不是更倒霉?别人还有人关心,可自己呢?晓倩。。’
晓倩、那个和高枫相爱三年的女孩,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善解人意。唉、没办法,真没办法了,谁让他高枫没钱呢?晓倩她妈又那么爱钱,偏偏晓倩又那么孝顺,事实上,像高枫这年纪的男人又有几个是有钱的?在晓倩她妈那类人眼里爱情这玩意儿真的屁都不是。分就分吧,与其这么耗着还不如痛快的分手,高枫也实在不想看着心爱的女孩儿再受这夹板儿罪,他心疼。现在多好,她嫁了个有钱的帅哥,也顺了她妈的心意,也算尽孝了。可自己心里咋就这么疼呢?自打说好分手那天起自己心里就一阵阵的绞痛,本来就是自己提出分手的啊,怎么还会痛?高枫感觉这种痛会一直折磨自己到死,可现在自己已经死了,怎么还会痛?
晓倩出嫁那天,村里开来好多车,惹得那条唯一能进村的土路上尘土飞扬,鞭炮声响彻天地,高枫没敢近前,一个人躲在村东头的山坡上,心一阵阵的疼,泪不由自主的流。这里是他和晓倩以前经常来的地方,高枫捶着自己的脑袋,嘴巴张得老大,无声的嘶喊。身后隐隐的传来脚步声,高枫回头看了一眼,赶忙又转过脑袋擦了擦眼睛,再回头时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晓倩站在不远处的一棵白杨树下,一身米黄色连衣裙,美的就像一朵花儿,那裙子是他买的,因为他说好看,她就说只穿给他看。高枫站起身拿袖子再擦擦眼睛转过了身子;‘你咋来这儿了,快回吧,一会他们该找你了。’勉强笑笑‘哦、忘了,祝你幸福。’
米黄色的裙子飞快的飘了过来一下子扑在高枫怀里‘高枫、咱私奔吧,现在就走。’
柔柔的身子,悠悠的香味,三年来第一次拥抱竟然是这样来的。狠狠的吸吸鼻子;‘别孩子气了,听话,回吧,咱走了爹妈谁管?’高枫恨自己咋就这么冷静,都这时候了还在替别人考虑。
‘我受不了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呜。。呜。。我离不开你啊。。’怀里的女孩哭成了泪人儿。
‘我给不了你幸福,那个人。能。’高枫要紧牙关说‘我爹出事了,我是回来卖房子的。’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我想先尽孝,你也不想做一个不孝的女儿吧?你妈说的是对的,怎么说也是过来人有经验,她是不想你跟着我受苦,你也不小了,该理解老人的心意啊。’说着伸手擦了擦晓倩的眼泪,怎奈那眼泪就像绝了堤坝的小河,怎是随手一擦就能擦掉的?
‘可是我真的离不开你啊。。呜呜。。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晓倩撕扯着高枫的衣服。
想到这儿高枫的心又抽紧了,那种彻骨的痛就像梦魇般紧紧的揪住了他的心‘啊。。’
高枫一骨碌坐了起来,屋里一个女人愣愣的看着他,一分钟。女人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抱紧高枫,就像心爱的东西失而复得一样紧紧的抱着,生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医生、医生快来啊,我儿子醒了’叫声里充满了喜悦。
高枫定在床上,没死吗?不可能啊,两百颗安定片都是假的?或许是人死了本来就是这样?不能这么坑吧,这跟没死有啥分别?回头打量四周,是医院?不能啊,我那山洞没人能找得到啊,谁能把我弄这儿来?总觉得哪儿不对,高枫拿手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嘶’痛。
门口冲进来好多人,手忙脚乱的在高枫身上鼓捣着,好长一段时间高枫都是傻子般定在那里任人摆布。那女人流着泪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毛巾细细的擦拭着高枫脸上的汗水,看得出她的激动和欣喜。
‘啊。。’脑海中猛然一阵绞痛袭来,高枫大吼一声抱着脑袋滚倒在床上。那种痛楚越来越强烈,痛的高枫满头大汗,不断的在床上翻滚。‘快拿毛巾,塞住他的嘴。’医生大喊‘快来人把他按住。’好几个人扑了上来按住了高枫的手脚。‘儿子、宝贝啊、你可千万别吓妈妈啊。’女人的哭喊声。又一波痛楚袭来,高枫终于晕了过去。
什么东西钻进了高枫的脑海,杂乱无章,乱、脑海里许多画面重重叠叠。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那小孩从记事到长大,每一件事都细致入微。高枫再一次睁开眼睛,静静的打量着四周。房间里亮着柔和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一股医院特有的来苏水的味道。床边小椅子上一个女人坐在上面,身子伏在床上,手紧紧的抓着高枫的左手,睡梦中眼角还隐隐留有泪痕。这是什么情况?这不是梦中那小孩的妈妈吗,怎么会在这里?
高枫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又觉得太荒唐。他动了动发麻的左手,那女人睁开了眼睛。高枫又动了动手指,好让血液流通,减缓麻木的感觉。女人‘呼’的一下坐了起来,急急的看向高枫的脸,随后充满疼爱的微笑就爬上了脸颊;‘醒了、宝贝儿你吓死妈妈了。’
高枫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女人赶忙伸手按住他;‘别动宝贝儿,你想怎样告诉妈妈,妈帮你。’
‘镜子、给我镜子,’高枫迫切的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女人拿过镜子递给高枫道;‘已经过了七天了,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万幸、我的宝贝儿恢复过来了。你知道吗,你都快吓死妈妈了。’
高枫接过镜子,入眼的是一张白净的略显瘦削的脸,额头一道疤痕已经结痂。‘果然,果然跟猜测的一样,这叫借尸还魂还是夺舍重生?’高枫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