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黯的天色，满地积雪，映着天空的淡云，一层一层春蚕剥茧似的退去，慢慢退出明亮严肃的寒光来，嘁嘁喳喳私语的短树林里，穿过尖利残酷的寒风。
光滑的岩壁上因被雪覆盖，透出冰冷的暗色。黑色的缝隙一直延伸到下面突出的岩石上，仿佛就要裂开。
岩石下坐着两个人影，皆身着一身黑衣。
一把银剑放在他们身侧。
有些精瘦的男子紧皱着眉头，盘腿坐在另一人身前，一头黑发披在肩上，薄唇紧抿。胸口黑色绸布之上，渗出湿红的血。
一手抵住黑发男人腰部命门穴，一手抵住后心，冷风御将真气缓缓渡入入他的体内，因长时间消耗内力，冷风御后背冷汗密布，唇也泛起苍白之色。
猛地将手抽回，冷风御扶住往后倒的陆九渊，轻声唤道：“渊……”柳蝶衣他们已经被他甩开，但不知何时又会追上来。原本好好的天气竟然下起了雪，冷风御不得不稍作停留，先为陆九渊疗一下伤。
怀中人温度丝毫没有上升的趋势，虽然已经习惯了这冰凉的体温，但冷风御还是莫名紧张，害怕陆九渊就这么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
陆九渊睫毛动了动，慢慢地撑起了眼，迷茫的目光定在了冷风御的身上，眸子疲惫的不能透出丝毫情绪，就像外面下的雪一般的空白。
冷风御眼中一亮，勾起嘴角刚要说抱歉的话，却见陆九渊别开眼，眼帘无力地垂下。
从头到尾，他只是淡淡看了冷风御一眼，什么都没说。
心中绞痛，却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轻声道：“他们应该不久就会追来，你……还可以么？”后面一句话说的很小心，冷风御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陆九渊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并没有回答冷风御的话。
若不是见他眉头轻皱，冷风御差点又要以为陆九渊昏了过去。此时也只好叹一口气，目光移至外头。这雪小了不少，却没有见停，也不知陆九渊穿着那么薄的衣，会不会冷。想着，将陆九渊往自己怀中送了送。这动作几乎是慢到不可察觉，小心谨慎。
陆九渊没有什么反应，动了动手指，开口道：“……剑……”
苍白的唇吐出这一个字也是如此艰难，冷风御一声不吭地用手拿过身旁的银剑，轻轻放在陆九渊的手上。
在手指触碰到剑的那一瞬间，冷风御清楚地看见了陆九渊眉间松了开。
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是将性命交给这把没有知觉的剑……为何你就不能依靠我一些……
是了，自己怎么可能再次得到陆九渊的信任，若不是自己，陆九渊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一瞬间冷风御只觉得手很酸痛，酸痛到无法搂住怀中的人。
陆九渊丝毫没有注意冷风御心中所想，只是紧了紧手中越加冰寒刺骨的剑柄，缓缓勾起嘴角。这次自己或许真的无法逃过了，不过还好，即使所有人都走了，还有银在身边，还有银……
手中的剑锋利无比，因杀人无数而满载阴气，此刻就连陆九渊也觉手指麻木。没有内力护体，寒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仿佛落入了冰洞，身体慢慢被冻结。
冷风御缓过神来，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不自觉将他搂的更紧，把暖气慢慢传达过去。
或许陆九渊真的有些神志不清，明知道抱着他的是冷风御，却还是靠了过去，叫了声师父。
印象之中也就只有茶染，会这么温柔的暖和他吧。
记得有一次，是冬天，他贪玩就落到了树旁的湖里，还好他会游泳，上了岸浑身湿淋淋的，好不狼狈。他很冷，可是怕被师父处罚，只好躲在柴房中，哆嗦着身子缩在墙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浑身暖暖的，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结果在师父房间里醒来，顿时满脸通红。
呵……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在自己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
头枕着冷风御的胸口，陆九渊闭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满是嘲弄，却又是那样苍白无力。
冷风御看在眼中，心慢慢沉了下去，眼中忽的盛满柔水，轻声唤道：“小九儿……”
声音温柔地，与茶染不相上下。
也只有茶染会这么亲切地叫他小九儿。
陆九渊顿了顿，撑起眼想要往声源处看去，却被一只手掌蒙住了视线。热气袭来，两片薄唇有些颤抖地贴上了他的嘴唇，似是弯了弯：“小九儿，师父在。”
陆九渊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微微张开唇任冷风御****，忍着胸口钻心的疼痛，颤抖地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蒙着自己眼睛的人。
将陆九渊的手握入掌心，冷风御右手蒙着陆九渊的眼睛，轻轻吸吮着陆九渊的唇。
那两片苍白的唇，至始至终闭着的唇，在此刻因为他是茶染，而张开来。疼到麻木的心脏仿佛不再跳动，冷风御强扯起嘴角以最温柔的语气来哄骗着黑发男人。
他说：“小九儿，你身体怎么这么冷。”
他又说：“九儿是不是很疼？疼要说出来。”
他还说：“小九儿，师父不准你死……”
然后，陆九渊任冷风御动作，艰难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断断续续道：“……九儿……都……听师父的……”
陆九渊睫羽颤抖地轻扫冷风御的掌心，冷风御只觉右手有些热，动了动嘴角，还是口口声声地唤着小九儿。
他要陆九渊活下去，他要陆九渊笑，即使，那个让他活下去，让他笑的人，不是自己。
渊……等会儿我带你走，外面下雪了，会很冷，你要坚持住……
他想要这么说，口中却又叫了一遍小九儿。心脏一阵又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冷风御却只能强笑着，保持着语气那样温柔。
陆九渊，你说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懂得却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懂你口是心非，说莫多情，自己却比任何人都多情。
我懂你犹豫不决，说着要放手却始终放不下。
我还懂你，爱的如此深刻，无论那人说了多重的话，只要他一温柔下来，你就会忘了之前他对你的种种。
远处传来草木摇动的声响，冷风御将银剑别在腰间，然后小心地背起陆九渊，笑着哄道：“小九儿……走吧。”
黑发男人乖巧地任他背着，有些虚弱地半睁着眼睛，眼中一片白雾，苍白着嘴唇道：“师父……九儿……很听话……”
抓着陆九渊的手紧了紧，然后慢慢松了下来，冷风御侧着头蹭了蹭陆九渊的脸，声音异常温柔：“是，小九儿……一直都很听话。”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