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郊外,有一幢茶楼。建国时,就已经坐落在那,记忆里依稀的还残存着它记录于地的位置。朝着北面,有银光粼粼的碧月湖;朝南的地方,是一条山色青青的羊肠古道;经历了炮火和岁月的洗礼,它仍旧巍然,在有斜阳经过的地方拖着旖旎的身影恍若如梦,不碎,不灭。
有光从四面八方过来,一湖的烟雨尽收眼底。古楼恰在这朦胧里,焕发着明灭碎涅的光,在我的眸子里罗织成网。总有些故情记忆犹新,挥之不去,散之不消,便隔三年五载,弗如前夜。
我与他相识,确不曾在记得年月几何了。也许是一个和风细雨的春天,又或者是萧索初深的秋夜。但我还能从记忆中寻出星光微渺的线索,在这幢茶楼里,在二层沿窗的阳光下。
一位模样甚是清秀俊俏的小伙子,一头蓬松如初醒的发束,配搭这一件点染污墨,褶皱的短衬衫。
在他那月牙印记似眼帘下,却缀着一颗发散着凛凛寒光的眼睛。惆怅,又或者是深锁的复杂。我不知道他的眼睛里究竟藏着怎样动魄惊心的故事。
只是愈加与他对视,就愈发的能感到,那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藏着惊心动魄的故事。那眉目间分明的能让人见到,惊慌,恐惧。而这样强烈的感觉却是来自自己的内心。
当时,就不禁向自己问道,“这抵是恶魔留在人间的吧。”
不由的,在内心里滋长出一道横亘如堑的恐惧,那光、云、叶、草、水、空气、无不如他一样,透着一份恐惧,对灰暗的恐惧。
那小伙子,望向我,他含在口里的话,我记忆分明,“记忆里曾存在的风景,早已化作星散,那无穷的黑暗,愈发靠得近了,近近的可以感觉满手的冰凉。”
“你知道什么是因果吗?”他问道。
“因缘际会,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我略有迟疑道。
他悠扬一笑,似有深意。好像他把人类的性情已然看得通透。一脸的模样富有智者之态,又含王者之姿,一切事物都尽在他把握之中。
“因只是行为,而果才是动机。”他边说着,边端起桌面上的一盏茶。向我邀杯道,“就如同我与杯的关系。”
“你与杯?”我恍惚答道,“莫非盏茶入喉,唇齿留芳?”以我的见阅也无法猜透他话中的意思,眼前无非一杯,一人一茶一水罢了。
“我举杯饮尽,这一动作便与它结下了因。”他举起杯,犹豫了片刻。又将茶水倒出,“我将他倒掉,这一动作便与它划清了界限。”
“很多时候我们明白会得到什么,才有打算去做些什么”他不急不缓的说道。“喝水的作用本身就只是为了让生命能依靠水的活力而生存下去,而我将水倒掉。那是不是就将这因果关系给抵消掉了?”
我恍然大悟。似乎被他的见解点醒,“我们何尝不是因为知道了结果,才开始制作一个初衷一个起因呢?”
说罢,他沉吟许久,突然又见他失声叫喊,“我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我们避不开这个开始,也逃不脱这个结局。无论你倒掉多少杯水,无论你放弃了多少次喝水的机会。挣扎,拼命,当你试图去摆脱这样一个开始,这样一个结局时。你的生命也只有可惜,而又可笑的结局。”
“或许我从没有做错,但结局却告诉我,你也未曾做对了任何事。”
我不太明白他这些话的意思,刚想往顾问他。稍不慎对眼,竟注视起了他的眼睛。他那眼睛所发出的神光并不是聚在一点,而是发散向四周。
弗如木鸡似的发呆状,但又并不是发呆。竟同将要逝去,辞隔红尘的人,对世间还残存的一抹留恋的目光,那神光又好像对世界充满了眷恋、不舍、不甘;又有同对人界斥满了、敌意、厌恶、厌倦、那双眼,就好像千百世的轮回,往往复复。
一时间,我心中又是一念揣想,“他或者介于恶魔,和天使间。”
我发现,我无法挣脱他眼神的注视。仿佛有一股黑洞般的吸力,紧扯着我,使我的挣扎无济于事。又似乎是陷入了一滩泥泞的沼地。致身体无法自拔。那万丈的幽渊,任凭我跳将或是奔突,眼前就是一场灰色的雨。眼前就是一场漆黑的暗。
这几日常见他来,今天他却不是空手来到,他的脖颈上挎着相机,模样有些老旧,应该是九十年代还沿用胶卷相机。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宣纸和墨笔。在二楼的桌上铺开。
出于好奇,我凑过去观看。在宣纸旁,有一张明艳的照片。他的笔下,描绘着一名仰首抚琴的仕女。整个轮廓刚一成型,以我的见阅都震惊于那犹有神韵的灵动人物。七分刻骨,三分空灵。
照片和宣画中的人一模一样。仔细看去,照片中人极为精美,引用洛神赋之言来形拟也不为过。“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青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查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水画中的形象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柔弱如点染秋霜,脉脉生香,端庄似高山琼雪,清澈重霄。显则万花不可举艳,隐则七彩不可避芒。那动情的眉目,只是些微的轻颦,便让人心头沉寂,不时能忆起那分明的星点涟漪。动以漫空之星汉,挥洒一夜之青芒。
画中的人比之照片,更为灵动,我无法不震惊于那少年绝妙的画技,更是被那那仿佛如灵,在画中弹唱的天籁吸引,好似秋虫清鸣,冲击灵魂。
似乎她的一颦一笑间,都书写着明净天音,由我的幻中回荡响起。
无法想象在这笔下静默的美丽,究竟是一种极致到如何的梦幻。犹如星空漫辰的隐隐明动,犹如北极光似的淡淡恬静。她绽放画中,去情绪的存在少年的记忆里。何顾岁月苍老,恐怕在有她的梦里,就已经写尽了桃紫繁花。
我不禁问道,“为何她能如此动人,在你的画里,以致于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