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玉凰花园的时候,江鸥下车,看着路两边的法国梧桐高高大大,像是有些年头了。深秋季节,梧桐的叶子金黄一片,很多已经干枯。一阵秋风吹过,黄叶飘落,像是蝴蝶在翩翩起舞。江鸥悄悄打量着身旁的刘枫,他修长秀美的双目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脸上写满了忧郁。江鸥便止不住问他:“你也有着悲秋情怀吗?”
刘枫回望江鸥,嘴角噙着一抹艰涩的微笑。“不止是悲秋,更是悲自己。”他一双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眸子里早已经蒙上了一层阴翳,语气沉重地说:“我也许真的活不过明年了。算命的说,我今年有大凶。或者说,我诅咒自己的话应验了。我一直有肝病,近些年当上官后,喝酒加重了病情,如果真的死了,我也认了,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娶妻生子,我不甘心啊!”
江鸥的心里说不出地可怜刘枫。
刘枫擦拭着被泪水模糊的双目:“我最近一直都在考虑人与人的缘分问题,我虽然追了你姐姐将近10年,跟你认识还不到2个月,可我竟感觉跟你很熟悉、很亲近!你姐姐就像是超脱世俗的存在,10年了,一直没有让我拥有她,我觉得她是个神。而你,第一次见面就让我一览无余……”
“别说了,羞死了,我当时混混沌沌的,要是脑子清醒,谁会那样子见你?”江鸥忽然想起了什么,困惑地望着刘枫,“你当时不是发誓说没看见吗?说你如果看见了,就活不过明年。”
“知道吗?我是为了让你开心才那么发誓的!”
江鸥已经快要走不动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她亏欠刘枫。
2
二人坐着电梯直升8层,刘枫把802房间的钥匙递到江鸥手中。江鸥双手有些颤抖地打开房门,一个装潢一新、很有现代气息的氛围展现在眼前。米色的窗帘、咖色的布艺沙发、明净的地砖,构造出一个温馨和谐的景象,电视、冰箱等现代化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客厅里茶几上的花瓶中插着一大簇怒放的菊花,给房间带来了蓬勃生机和浪漫气息。
“我知道你喜欢菊花,专门买来迎接未来的女主人。”刘枫看着江鸥说。
江鸥走上前,摘过一瓣黄色的菊花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清香软嫩,带着中药的苦味,还隐隐带着一丝甜甜的余香。她还犹疑是梦,愣愣怔怔对刘枫说:“你掐掐我胳膊吧。”
“为什么?”
“我感觉眼前的一切像是梦。”
脸色一直很阴郁的刘枫不觉笑了:“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舍得下此狠手啊!”他凑近江鸥,冷不防亲了她的脸,“现在,还感觉是梦吗?”
“你……”江鸥洁白如玉的脸瞬间羞成了三月桃花色,撅着小嘴巴说,“你再这样,我可要烦你了。”
“牵你的手总可以吧?”刘枫不由分说,牵着江鸥的手参观各个房间。
“这是你妈妈的房间。”刘枫给江鸥介绍着,“日光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很大,甚至比任何医药效果都好,所以,我把老人安置到了这间采光最好的房间里住。老人房适于营造和缓、放松的气氛,所以,我选择了能令老人平静、舒适的蓝色窗饰和床上用品,这样有助于老人休息和精神愉快。老人房间里不适合放置金属类物品,因为金属类的东西色调较冷,不适合老人房温馨的氛围,所以我选择了实木床、衣柜和木地板,而且衣柜不适合摆在床头,尤其是紧挨床头,那样会给老人造成压迫感,影响睡眠……”
江鸥定定地看着刘枫,他觉得刘枫对老人的了解比她还要多,在这方面,他的心思绝对是纤细的,令人感动。
刘枫望着房间里的一切,对好奇的江鸥说:“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对老人这么关注,是不是?实话告诉你,这套房子是我给自己的父母准备的,尽管他们早已经去世了。”刘枫说着,沉沉地坐在床上,抚摸着舒服的床上用品说:“我的父母生前一直在农村挣扎,他们为了供养我上学,去私人煤窑子刨煤挣钱,却全部死在了瓦斯爆炸中。当上官之后,我更加想念他们,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滋味非常人所能体会,于是,我给他们准备了这套房子,幻想着他们住在这里享上了福……”说着,刘枫暗自神伤起来。
江鸥呆呆地望着刘枫,望着这个带着梦幻色彩却又相当真切的男人,他是有着为官作宦男人的作风,但是他分明又有着很多优点,他的真性情尤其令人感动,他的话更是触动了江鸥的内心,她很快想起了含冤而死的父亲,喃喃而言:“是啊,‘子欲养而亲不待’……”说完两个人不免都暗自神伤起来。
正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刘枫接起电话,刘荷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问:“刘枫,我打遍了你所有的电话都没打通,后来想起了这个电话,你在那儿干什么?我想过去。”
“不要再过来了,这房子我刚已经转让给别人了,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刘枫对刘荷冷冷地说。
“转给谁了?”刘荷在电话里问。
“你总是想知道我的一切,我真累。”刘枫说着,“啪”地挂断了刘荷的电话。
江鸥站在离刘枫很远的地方。
刘枫看着江鸥:“我爱你,我知道你很纯情,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相信我。”他说着想过去拥抱江鸥。
江鸥远远地逃遁了,一脸凄楚的神情:“我姐姐已经跟你分手了,希望你好好珍惜刘荷,我能够感觉出她非常爱你。”
“我不爱她!我和她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我们毕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哥哥妹妹,如果相爱,舆论肯定会炒死我俩。再说了,刘荷的脾气我也不喜欢。更重要的是,我不是她的第一次……”刘枫对江鸥说。
“我……”江鸥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想起自己的遭遇。
刘枫见江鸥哭得这般伤心,欲言又止,困惑地问:“你想说什么?”
江鸥犹豫着:我告不告诉刘枫,曾经被人强奸的事呢?江鸥很快又想起了姐姐,害怕亲情反目的她牙一咬心一横:“我……我不是处女!”
刘枫一怔,紧接着哈哈笑起来:“你是骗我的吧?”
正在这时,刘枫的电话又响了,有人秘密通知他,最近有人告他贪污腐败,他需要暂时离岗,接受审计部门调查经济状况。电话里的人通知他务必做好准备……对于刘枫而言,恐怕再没有什么事比他的权力更重要的了,遂急急地告别江鸥:“等着我,处理完事后,我要坚定不移地追求你,要你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江鸥满脸凄惶地再度强调:“我真的不是处女。”
刘枫匆匆出门的瞬间,对江鸥很是郑重地说:“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和你姐姐会因为我亲情反目,所以才这么说,我只有更爱你,不管你是不是,我都爱你!”
江鸥呆呆地坐在刘枫转让给自己的房子里,一直在苦苦追问自己:“我到底接不接受刘枫的求爱?接受刘枫后,我和姐姐会不会亲情反目?”这个问题她想得头疼难忍,要知道,亲情和爱情对她来说是同等重要的。
谁知,刘枫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不久,刘枫因为肝癌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刘枫临死前曾经牵扯到经济腐败案件,一个领导曾经作出批示:一定要严查刘枫的事!这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身患肝癌的刘枫的死亡。听说,这个领导姓宋!
刘枫死后,江鸥躲在玉凰花园的房子里悲恸欲绝,她可怜刘枫,她感恩刘枫,她亏欠刘枫,这笔债是永远无法偿还了啊!
人往往是在蹉跎了岁月,失去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后,才明白一些道理,才能够看清楚自己,进而后悔。江鸥也是这样,她终于发觉,自己是爱刘枫的,可是这种爱似是说不清、道不明,毕竟有一定的经济因素纠缠其中,比如刘枫赠给她这套房子,她不能不接受,为了自己的母亲来了之后有个栖身之所。可是,爱上又怎样?他现在已经是碧落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因为刘枫,不会喝酒的江鸥竟然一度喝酒,她用喝酒排遣前所未有的痛苦,她给刘枫的亡灵写了很多诗词,她写下《柳梢青?思人》:红梅枝头,忽现蓓蕾,白雪点缀。两朵云霞,一缕斜晖,半轮玉桂。听洞箫悠悠吹。铜盘里,烛光如豆。子夜西楼,辗转难眠,独酌求醉。
消沉了一段日子后,江鸥发现不能再独酌求醉了,因为她要生存,酒不能喂饱她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