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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暮春雨水哗哗地下着,咖啡厅的布艺沙发上,江鸥静静地坐在那儿,专心地看着咖啡桌上放着的一份最新报纸。这份S市法制日报上刊登着一篇人物专访——《人性执法的表率——公安大檐帽宋明专题》。专题中,提到了江鸥和酒楼老板吴奎的事,下面是吴奎写给江鸥的公开道歉信,其实是在给宋明立口碑做宣传:
江鸥曾是我公司员工,我因为喜欢她却又得不到她,一时头脑发热,编造了一则江鸥在大学期间被人包养的传言,对江鸥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同时给她的生活制造了不少麻烦。在宋明为首的执法人员的耐心教育下,我认识到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法律……衷心感谢宋明等执法官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甘愿伏法,并给江鸥5万元精神赔偿金……
说是5万元精神赔偿,实际上江鸥一分钱也没要。那时老板娘赵娥的卵巢瘤转化成了癌症,良心回归的吴奎拼尽全力给糟糠妻子看病,以至于最终也没能医治好妻子。江鸥眼见这一家子可怜,便不再索赔。江鸥痴痴地望着报纸上宋明的照片,心想:那次车祸,我因祸得福认识了宋明,才有了今天的结果,跟吴奎的纠纷,让我再一次认识到了法的力量。想起宋明,江鸥好想赶紧见到他,便站起身子,拉开橙色布艺窗帘,看着窗户外面,下在暮春时节的这场春雨逐渐消歇,满树满枝的花朵已经被这场雨水摧残凋落,满地的落红已经和正在被雨水冲进咖啡屋西面的湖水中……目睹着繁华逝去,江鸥的感伤自是难免。
正在这时,湖岸旁边尚有明晃晃积水的马路上,一辆印有公安标志的车呼啸而来,像是行驶在大海中的冲锋舟,劈开水波直冲理想彼岸。江鸥正怀抱着伤春情怀,看见这辆车后,就像是看见春天回归,明媚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潮湿的心灵花园,一时间心海中朵朵艳艳的花儿怒放。她的一颗心止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宋明来了!江鸥怀着无尽的欢喜拉上橙色布艺窗帘,略显矜持地坐在白色布艺沙发上。在静候宋明走进咖啡屋的时候,江鸥忐忑不宁地回想着来咖啡屋前做的梦。午睡中,江鸥念诵着“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感叹着:“这种和谐美好的理想爱情,我什么时候才会拥有呢?”正在这时,只见一只凤翩翩而至:“我的凰,遇到我,你追求的和谐美好的理想爱情境界,很快就会出现了。”
江鸥困惑地问道:“我是江鸥,怎么会是你的凰?”说着,她看见自己竟已变成了美丽的凰,在万千菊丛和幽兰中引领着百鸟欢唱。
“我的凰,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凤不失时机地飞来,再度对凰表白。
“我可以接受你的求爱,只是有个请求。”
“讲。”
“你知道‘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的寓意吗?”
“这个……这个……”
“这么高雅的文字,你竟不懂?还凤凰呢,我看你分明是一只野山鸡。”
“你看你也不像是处女,分明是个烂婊子。”
“你这个流氓凤,你侮辱我!”凰哭。
“侮辱你咋啦?”说着,凤防不及防中扑向凰去。
凰的一身耀眼美丽羽毛瞬间被这只流氓凤搞得折落一地,凰悲哀无力地大叫:“既生凰,何生凤?‘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这等和谐美好的理想爱情,到底在哪里?”
随后,流氓凤无视凰的痛苦,又跟一群野山鸡疯狂交尾起来……
“Hello!”这时,一声问候打断了江鸥对梦的回想。回眸望去,愣了一下,又睁大眼睛仔细看去,才看清是身穿白色休闲西服的宋明!江鸥不觉莞尔一笑,站起身子:“习惯了你威风凛凛的大檐帽形象,乍看你这身打扮,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宋明示意江鸥坐下,他也在江鸥对面坐下来。都落座后,宋明的一张娃娃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向江鸥很是轻松地介绍着身上穿的世界著名品牌西服:“阿玛尼一线品牌,还不到15万元呢。”
江鸥大大咋舌,心里隐隐自卑:我们家一直都很清贫,这样天价的西服今天第一次见到。
咖啡屋的服务员小姐已经走来,殷勤地问两个人要点什么。宋明也不征求江鸥的意见,要了最贵的咖啡Kopi Luwak。江鸥赶紧阻止:“给我来一杯国产咖啡‘锁阳’就可以了。”
宋明嘿嘿笑说:“你还真会给我节省钱。”
江鸥微微沉默后说:“第一,我喜欢支持国货;第二,在我这里,真正的高品质生活,不是物质享受,而是精神享受。”
服务员暂时离开后,宋明见江鸥还在看报上关于他的专题,便嘿嘿笑着,左边的嘴角处露出了一颗小虎牙。他对江鸥说:“以后,这样的文章和照片还会不断地出现在媒体上,叫你看不够。”转而又问江鸥:“你觉得我大檐帽的形象好看,还是西装革履好看?”
“大檐帽的形象更好看些,精神威武,很能震慑人,尤其具有震慑邪恶势力的魄力!你虽然30多岁了,但是因为长着娃娃脸,看上去比较稚嫩,穿着白色休闲西服,有点儿像是小白脸。”
“今天,我以这种打扮见你,就是想给你新鲜感,让你看到我的另一面——比较真实的一面。”说着,宋明用左手扶了扶眼镜,左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绿翡翠戒指发出炫目光芒,令江鸥一阵眩晕。翡翠象征着品位,宋明想要以此显示自己是个有品位的官家子弟。接着,宋明从随身携带的咖色皮包里拿出一盒名贵香烟,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起一根,叼进嘴里,扔给江鸥镀着真金的打火机:“给我点烟!”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无论到哪儿去,都是别人给我点烟,巴结着给我点烟的女人更是无数。”
江鸥一怔,思忖了片刻只好擦亮打火机,把对面坐着的宋明嘴里叼着的烟点上。宋明趁着江鸥给自己微微倾着身子点烟之际,伺机瞄了一下她凑过来的胸部,微微失望:江鸥的衣服穿得保守,领口开得太小,根本就看不见里面。以前那些主动点烟的女人,清一色都穿着低领衣服,前倾着身子的时候,令人一览无遗,而且还故意喷洒了香水,芬芳四溢,刺激得人眼热心跳……这么想着,他便习惯性地嗅了嗅,问江鸥:“我嗅到你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儿,用的啥香水?”
“我从不用香水,是跟菊花香味一样的自然体香。”江鸥给宋明简单说了她跟菊花的不解之缘,又说了一些有关菊花的古典诗词,见宋明对这些意兴阑珊,心里微微失望,沉默下来。
服务员小姐已经恭恭敬敬地把咖啡端了过来,把两人各自要的咖啡摆放在他们面前。
宋明最后吸了一口烟,徐徐吹着袅袅烟圈,烟圈竟倏忽形成了宛如女人身体的样子,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宋明开口了,言语中透露着骄傲与自豪:“我从上小学就开始周旋于女人之间,啥样的女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从嘴里吹出来的女人。今天,我还真是创造了吉尼斯纪录!”
江鸥右手拿着夹方糖的夹子,正要往咖啡里加糖,听宋明这么说,夹子不由得掉落在咖啡桌上,惊问:“你……你说什么?你从上小学就开始……”
宋明在红木烟灰缸里摁了烟头,神情淡定地说:“我从上小学就开始跟女生谈恋爱,到现在,交往过的女人有多少都记不清了。怎么,你觉得很奇怪?跟我接触的女人都为我疯狂,说这是我男性魅力的大体现!”
江鸥的心一阵痉挛,眼神瞬间充满了忧伤,她沉默地望了宋明片刻,目光渐渐投射到旁边的橙色布艺窗帘上。橙色原本是令人感到兴奋活跃的颜色,可是,此刻江鸥看到它的感觉却是压抑沉重的。于是她又扭头看了看宋明面前冒着幽幽热气的咖啡,忽然觉得这杯近在咫尺的咖啡离她很远很远……
宋明见江鸥突然沉闷,已经猜想到是自己刚才的话惹了她,赶紧捡起夹子,笨手笨脚地往她的咖啡里加糖,嘿嘿笑着说:“从来都是别的女人给我往咖啡里加糖,我却甘愿为你效劳!为我刚说的话生气了?你上学的时候,就没谈过恋爱?”
“谈过。”
“谈了几个?”
“一个。”
“谁?”
“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