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吸着烟,郑重其事地说:“我父母虽然没见过你父母,但是确实听说了你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当官的人家都爱面子,我们宋家尤其爱面子。不过,世上没有绝对的事,现在江帆怀孕了,我回家后跟他们好好说说,就说江帆怀的是个儿子,他们看着江帆肚子里的儿子,对你们的态度肯定会转变,一定会帮你们的!实在不行,我就说,江帆不是你父母生的孩子。”宋明说到这里,看看江帆,又看看江鸥,一时还真有点儿纳罕:“说实话,我看江帆跟你家的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江帆长得不好看,至少她是我认识的女孩子中长得最不好看的!万万没想到,偏偏是这个不好看的女孩子怀了我的种!我越来越感觉,有些事确实是命中注定的。”
江帆仗着怀孕,狠狠地捶打了宋明:“说我长得不好看,你别再理我了,还说我丑呢,你才丑,小眼眯!”
宋明嘿嘿地冲江帆笑着说:“好了好了,咱俩一对儿小眼眯。”宋明说着江帆,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对面静默的江鸥,看着她的一双大眼睛,调侃道:“生个儿子要是有一双他二姨的大眼睛就好了,我做梦都想这事呢。”
“你……”江鸥、江帆姊妹俩不约而同地狠狠瞪了宋明一眼。
因为宋明爱江鸥,江帆又怀了宋明的孩子,宋明这次豁出去帮死去的夏英打官司,当然主要是宋徽暗地里起的作用。不久,夏英的官司打赢了,医德败坏的张怀云被判刑,投进了监狱。
2
夏英火化后,骨灰被葬在了离市区百十里地的豫州公墓。
十月深秋,霜华露重,一片飘逸清雅、华润多姿、清香幽幽袭人的秋菊,就这么带着凌寒傲霜的内质神采,开在夏英的墓碑前。温润如玉的绿朝云,洁白如雪的玉龙雅飞,铁锈红和深黄各为菊瓣正反面的帅旗,乌紫深红色泽的墨荷,浅紫色优雅高贵的唐云雅姿,更有体现菊花的主色的金线垂珠、黄毛刺、黄越山、黄球、丽金等,这些体现着温文尔雅、坚强不屈的中华民族精神的万千菊花在微微颤抖,更似在低吟哭泣,它们向刚刚长眠在地下的夏英致以深切的哀悼。
江鸥、江涛兄妹几个人伏在夏英的墓碑前,悲痛欲绝地哀哀哭泣着。江鸥哭道:“妈,我们为您讨回了公道,把张怀云扔进了监狱,想想,这又有何用?您活着才是我们真正希望的!早知道这样,我们干吗要给您动手术?虽然您的身体不是很好,但至少您还能再活些时候啊!”
被金好的俩弟弟暴打后,身体刚刚恢复的江涛哭道:“妈,我的身体好了,您却永远地去了。您活着的时候,儿子没能尽孝,我这个不孝子愧对于您啊!”
江帆哭道:“妈,二姐要和欧阳云飞结婚了,我跟宋明的感情也已经瓜熟蒂落,眼看着受了一辈子罪的您就要享福了,您却走了。妈,每每看着我这个年龄的同学都有爸爸妈妈,我好羡慕他们。即使是住着别墅、坐着奥迪、吃着山珍海味,没了您,我也感觉不快乐、不幸福啊!”
江帆哭着,嘴里不忘显摆着。前来祭奠夏英的亲朋好友一时对江家高看了很多,他们当然也希望多灾多难的江家会时来运转。要知道,这江家人可是好人,性情耿直、心地善良、怜贫惜弱……总之,当地群众对江家还是蛮有好感的。
这会儿大家唏嘘着劝慰江鸥、江涛、江帆节哀的同时,也想结识一下欧阳云飞和宋明,便眼馋肚饱着问:“哪个是欧阳云飞?哪个是宋明?”
江鸥一时更是痛绝,谁知道欧阳云飞去了哪里?前段时间,她跟张怀云打官司,非常时候,欧阳云飞竟神秘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不见他的踪影,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江鸥哭得昏天黑地,加上连日来为夏英的事奔波劳累,不承想突然晕厥过去。众人开始忙碌不省人事的江鸥,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嚷嚷:“咋回事儿?”“怎么啦?”“不会是被她母亲的鬼魂附体了吧?”
这时,一辆黑色宝马停在公墓附近——欧阳云飞来了!只见他钻出宝马车,从车的后备厢拿出鲜花,手持着一捧鲜花急急地跑过来,边跑边问众人:“怎么啦?咋回事?”
江鸥正昏昏沉沉着,听见欧阳云飞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眼泪瞬间又汹涌而出:“云飞,你终于来了……”
“我来晚了,没有见咱妈最后一面。”欧阳云飞抱着哭得几欲瘫倒在地的江鸥,一时间也是悲痛欲绝。
欧阳云飞的话瞬间勾起了江鸥对他的怨,还有揣测:“我在跟张怀云打官司的时候,你去了哪里?我母亲火化的时候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给你打电话你竟然一直关机。我去你公司找你,你也不在!”
“我去欧洲考察房地产形势去了!”
“你跟谁去的?平常都是几个人,这次就你一个人去了?”
“我……”欧阳云飞一时语塞,但还是咬着牙撒谎,“就我一个人去的!”其实,欧阳云飞这些日子是跟一个女人在一起。
欧阳云飞为了贷款,邀金融老总李力在S市某高级酒店吃饭,见李力喝多了,欧阳云飞便开着自己的宝马车送他回家。夜色中,欧阳云飞开着车行驶在别墅群的水泥地上,看着路灯下两排柳树在风中轻轻地婆娑,有了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继续往里走,眼前又出现了一道仿佛太湖水乡般的风景,欧阳云飞眼前瞬间模糊了,自从大学毕业,他便常年在外面打拼,万万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找到了“家”的感觉!
欧阳云飞驱车顺着弯弯曲曲的道路缓慢行进,车里面醉酒的李力又开始东倒西歪。在一幢颇具古典气息的咖啡色别墅前面,欧阳云飞小心翼翼地问:“李总,车已经开到了别墅群最里面,是不是这幢咖啡色别墅?”
“妈的,想……想挨踹啊?谁……谁惊醒老子的美……美梦了!”李力骤然暴睁红红的双眼,恍恍惚惚地望着欧阳云飞,满嘴酒气地叫,“停……停停,就是这幢……这幢别墅。这块别墅群最里面的风水宝地,方圆一里地,都……都被老子买下了!”
欧阳云飞率先钻出驾驶室,拉开后车门,扶着李力出来。这时,他突然嗅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花香,顺着飘来香气的方向望去,别墅前面竟是一片还算开阔的荷塘。荷花的香气已经足以撩拨人的情怀。欧阳云飞更看到一个撩拨他情怀的女人,初夏时节的夜色中,金黄色的圆月下,一个身穿粉红色睡裙、背影娇俏的女人正默对着蛙声清唱的荷塘缅怀心事……欧阳云飞的心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为静穆在荷塘边的女人,她让他瞬间想起了一个人——初恋宋玉!
十几年前,在湖畔杨柳依依、湖内开满荷花的太湖水乡,正读高三的欧阳云飞和宋玉经常在那里偷偷约会,而且每次都是宋玉先到,晚到一步的欧阳云飞便经常看到她的娇俏迷人的粉红色背影。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我叫外婆洋泡泡,外婆骂我小赤佬!”傍晚时分,云霞满天,晚风轻拂。太湖湖畔一个山清水秀、吴语呢喃的小镇,两个少男少女欢快地摇着古老的月牙形木船,唱着充满童真的歌谣,顺着一衣带水般的河流去水流尽头的中学读书,他们是欧阳云飞和宋玉。
宋玉出生在县城里,刚来太湖跟着姥姥上学,她长得很是洋气妖娆,穿着粉红色连衣裙,颇具印度女人的风情,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尤其深邃迷人。
欧阳云飞虽然出生在太湖湖畔的农家,衣着打扮不是很好,但是相貌却不差,长得竟比城市里的男娃子还漂亮、出众,细皮嫩肉,面如冠玉,一双修长秀美双目,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挂着迷死人的微笑。
“‘洋泡泡’是什么意思?‘小赤佬’又是什么意思啊?”独坐船尾的宋玉轻轻撩起如碧绿绸缎般缠绵顺滑的流水,睁大一双眼睛,好奇地问欧阳云飞。她刚从外地来,对吴越之地的俗话俚语不甚清楚。
静谧的水面上,轻轻摇曳的碧绿荷叶之中,朵朵莲花已经盛开,有不妖不媚的白色荷花,还有娇艳欲滴的粉红色荷花。欧阳云飞看着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宋玉,心里感叹:宋玉竟比这粉红色荷花还美艳!一时竟忘记回答宋玉的话了。直至宋玉撅着嘴巴再次问及,他才恍然醒悟过来,笑说:“喊我哥哥,给你讲‘赤佬’的故事!”
宋玉也不拘谨呆板,笑嘻嘻地喊了欧阳云飞一声“哥哥”。
欧阳云飞煞有介事地开讲,只听得胆小的宋玉瑟瑟发抖。宋玉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嘴里带着哭腔说:“不行了,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穷人的‘赤佬’,好恐怖啊!”
欧阳云飞趁机抱过胆小的宋玉,宋玉没有拒绝,扑在他的怀里……
之后,二人天天溜出教室,到小木船上放纵情欲,所幸这件事情并没有被高中的老师、同学和家长们发现。
两个人的命还真是好,早恋行为并没有影响他俩的学习成绩,那一年,他们同时考上了大学,欧阳云飞被金融学校录取,宋玉被师范学校录取。
毕业后,去了南方的欧阳云飞追随宋玉来到了S市,考上公务员后进了S市区政府工作,宋玉进了S市省城中学当了语文教师。不久,宋玉因为自己带的班级里出现了“校园不雅事件”,被S市省城中学女校长王青开除,一时万念俱灰,回到出租屋,冲正在做饭的欧阳云飞大喊大叫:“你这个小文秘、窝囊废、穷光蛋,你就这么看着你的女人受委屈吗?”
“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要你找王青给我出气!”
“怎么出气?”
宋玉恨恨地说了句令人胆战心惊的话:“我要你杀了王青!”
欧阳云飞知道宋玉是气昏了,试着劝说她:“消消气,这不算是什么事,人生遇到挫折在所难免,这年头下岗失业很正常,咱们慢慢来。你如果找不到工作,我情愿养活你一辈子。”
“你拿什么养活我?一个月那点工资,连塞牙缝儿都不及,甚至连我们的工资还不如。你不给我出气,我就离开你这个窝囊废!”
“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心胸狭隘?如果按照你们的思路处理问题,这世界恐怕真的会处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互相理解一下,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王青,王青是你……”
“什么互相理解、换位思考?现在这社会上的人都是只理解自己!我再说一遍,你不给我出气,我就离开你这个窝囊废!”
欧阳云飞只觉得血液上涌,脸霎时如刚在火盆边烤过:“咱俩相爱这么多年,说离开就离开了,你对得起我吗?我从上高中时就喜欢你,上大学时,利用业余时间打工挣钱供自己上学,同时满足喜欢享受的你。你喜欢化妆和穿时尚、漂亮衣服,我就尽己所能地给你买;你喜欢吃好吃的,我就满足你,可我自己吃的却是干馍就白开水……”
“够了!你不就是给我买了几件便宜衣服吗?不就是给我买了镀金的戒指、项链、耳环吗?你不就是让我吃了几顿洋快餐吗?还好意思挂在嘴上!你做的一切放到一个有钱人身上算什么啊,我还说你耽误了我的大好青春呢!我要是找一个有钱人,肯定比现在更漂亮!我怎么会跟你这个农村出来的穷学生恋爱了这么多年?我脑子进水了,自个儿糟蹋自个儿呢!”宋玉说着把身上欧阳云飞给她买的那些首饰都通通取下来,一股脑儿扔给了他,然后摔门就走。
“别走!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爱你!”欧阳云飞试图抓住宋玉,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又能阻挡得住?
这一夜,欧阳云飞酩酊大醉,满大街哭喊着宋玉的名字。
这一夜,宋玉先是去了酒吧,然后去了迪厅,甚至还去了夜总会。在迪厅里,随着音乐四起,宋玉拼命地晃动着、摇摆着,像极了一朵绽放在暧昧光影里的丁香花,那明灭不定的彩灯制造的重重光影,像极了魑魅魍魉盘踞着的悬崖,丁香花就开在悬岩峭壁上,魑魅魍魉在虎视眈眈着它……一曲舞罢,只听见“啪啪啪”一阵鼓掌声,掌声来自几个男人。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径直走近一脸迷茫困惑的宋玉,眼睛里带着欣赏隐隐又带着一丝狡黠,微笑着对她说:“你的长相让我想起了印度女人,印度女人感觉华贵、艳丽,深邃的眼窝,漂亮的大眼睛,丰厚的嘴唇,巧克力色的皮肤,眉心上美丽的一抹殷红,只是你没有华丽的服装和首饰,纵是美艳动人、风情万种又怎样?”
宋玉呆呆地望着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身材娇小、玲珑的她对这个男人一时产生了说不出的眷恋。后来,宋玉成了那男人秘密包养的情人。
“宋玉,又在看啥呢?一到夏天,就……就守着这荷塘想心事,我越来越搞不懂你的心思了!”李力醉醺醺地冲那个勾起欧阳云飞回忆的女人的背影叫。欧阳云飞一下子震惊了——“啊?!”
“你……你‘啊’什么?”李力差点儿踹欧阳云飞。
只听见一阵环佩叮当响的声音,叫宋玉的女人跑了过来,欧阳云飞望着正面形象仿佛印度女人一样性感浓艳的她,更是一下子傻呆了。
宋玉跑过来后,满脸倨傲地看了一眼送李力回来的欧阳云飞,她知道他一定是为贷款巴结李力的。作为李力的情妇,她在心理上自然有一种优越感。第一眼看过欧阳云飞之后,不觉又看了他一眼,也一下子傻呆了。
李力踹了傻呆的宋玉一脚:“妈的,愣——啥?还不伺候我!”李力骂着,身子一歪,想要摔倒。喝酒喝多的人走路腿发软,宋玉一时搀扶不住人高马大的李力,欧阳云飞赶紧上前跟她合力扶李力走进别墅。接着,李力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了失魂落魄的欧阳云飞。
几天后,宋玉趁着李力去欧洲考察金融形势,偷偷地给欧阳云飞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