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刘厉扔掉烟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徐海亭就是从孙远平雇王小飞、赵明久和马锐三人杀宛强时，开始注意到相关信息的。我已经从他手下一个叫老六的人口中得到了证词。当天晚上徐海亭其实已经追到王小飞、赵明久和马锐等三人，只是他只暗中看他们扔宛强到河里但没有现身，紧接着就出现了孙旭安排好的杨志亮搭救宛强。”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赵明久和马锐也没有死，前几天大排查时被发现了，现在在我们的控制下。”
“这样啊。”想起李光说话时的表情，王帅终于明白他身不由己的痛苦了。只听刘厉继续说道：“今天咱们去香州，其实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
“无论是徐海亭也好，还是孙远平或孙旭也罢，他们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说到这里，刘厉看了王帅一眼，得意地说道，“你先别问我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一会儿我让你见个人你就都知道了。这家伙是我们在同和集团做调查时自己主动撞上门的，也算一个意外的收获。”
“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嘛，我先和你说说这件事情的历史吧。”说到这里，刘厉又点燃了支烟，慢条斯理地说道，“和我们推测的一样，原来张秋明的父亲张厚生建立了景美综合医院以后就因慢性心脏病而去世，临终时把香州的一套宅院和景美综合医院都托付给了好友赵敬卫。谁知赵敬卫在远房亲戚孙远平的撺掇下，把张秋明送到了香州的孤儿院，自己偷偷留下景美综合医院负责人的职位，为的就是想得到那样东西。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敬卫自己屁股还没坐稳就死于突发性心肌梗死，院长的位子就让给了孙远平。”
“这事是孙远平干的？”
“是不是孙远平所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孙远平当年因一丝怜悯收留了赵旭，并让他改名为孙旭，最后却养虎为患。”
“刘队，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厉冷冷地笑了笑，说道：“我刚不是和你说了吗，你马上要见一个人，就是这个人全交代了后我总结出来的来龙去脉。对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就是赵敬卫其实就是时任塞北市武装部部长的赵援军的儿子，而孙远平却是他的亲戚。这个赵援军的姐夫张朝日却是个J国遗孤，二战结束时与张厚生的父亲本田次雄在塞北市武装医院相识，据说由于其时J国人已不多，故两人相当友好。而孙远平、赵敬卫等人之所以知道张厚生留下的秘密，估计还与赵敬卫的父亲有关。这个老家伙甚至晚于张厚生逝世。”
“原来他也是另有所图，就是本田次雄与张厚生太倒霉，死得太早而已。”谁知道王帅说完此话却见刘厉摇了摇头，“他们家族有遗传性心脏病史。”王帅刚要回答，却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身影，遂指道：“刘队你看，那不是李队的车吗？”刘厉定睛瞧去，果然看到远处市郊的别墅区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前几天刚刚辞职的李伟，心下暗自诧异他来这里干什么。可是他再仔细看了周围的环境，却大吃了一惊。
三李伟按照保安提示把车停到景林花园小区的指定位置，然后又足足花了十分钟时间才走到117号独栋别墅前，他友好地朝不远处的另外一个保安笑笑，抬手按下了门铃。开门的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身材苗条，穿着黑色旗袍，看上去面带倦色。她上下打量着李伟，用非常冷漠的声音淡淡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你是徐海亭的妻子王艳女士吧？”李伟伸手在怀里掏出几年前就已经废弃不用的警察证封皮晃了晃，“我是桥南分局刑警队重案调查科的李伟，想向你了解点情况。”说话时，他心头微微有些泛着酸楚，好像小时候挨了老师骂回家还要告诉父母考了好成绩，而把手偷偷伸到书包里紧攥着需要签字的试卷不敢拿出时的感觉，紧张之中夹杂着不踏实。但因一心希望弄清真相，李伟又暗暗咬了咬牙。
王艳略微有些吃惊，她用毫不掩饰的厌烦神色盯着李伟，似乎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直到他严肃的态度感染了她，才淡淡地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事情已经和你们说过很多回了，难道没有抓到凶手之前都要反复来盘问我吗？”李伟低头道歉，但声音却很固执，“对不起，但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我是在做例行排查。”
“你先进来吧。”王艳说着把李伟让进屋，指着玄关处的一张小玻璃茶几和两把看上去宛如玩具般的塑料椅子让他坐下。李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主人的倦怠，略向宽大的客厅扫视一圈，就拉椅子坐下，顺手从怀里掏出录音笔，“不介意我做记录吧？”
“你还想问什么？”王艳从厨房返回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听饮料。她轻轻坐到李伟对面，脸色阴沉。李伟的声音洪亮地在屋子里回荡着，“能谈谈关于你老公徐海亭的情况吗？”
“没什么好谈的，他生意上的事情从来不告诉我，我也不管。每个月按时给钱，我负责两个孩子和家里的事情。”
“哦，孩子？”李伟上下看了一眼，没有在屋子里发现有小孩的迹象，只听王艳解释道：“出事以后我把他们送到我父母那里了。过一阵可能我也要搬过去。”
“真对不起。”李伟从口袋中翻出个小本，斟酌后问道，“那你老公经常和什么人来往？”
“你是想问宛强吗？”王艳冷冷地笑着，“我上次就和你同事说过，我不认识这个宛强，也很少听徐海亭说起。唯一一次就是今年9月份有天晚上，他结账回来就钻到书房里给什么人打电话，隐约提到了这人。当时我正端咖啡去给他。”
“后来就没有了？”
“没有了。”
李伟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他最近一段时间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吗？”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以前倒是有。”
“什么意思？”
“怪不得破不了案，原来你们警察的办事效率这么低。难道问案记录不能共享吗？”王艳不满地发着牢骚，好在还是说了下去，“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我感觉他的电话明显多起来，尤其是后半夜打给他的人很多。每次一来电话，他都很神秘地跑到书房去接，所以我并不清楚内容。”
“你难道就没问过？”
“问过，他不愿意说，况且老徐这个人很顾家，也爱孩子，所以他说没事我就相信他。”王艳停顿了下，补充道，“有什么比安稳的生活更重要的呢？”
李伟叹了口气，对这个女人的心胸倒是佩服得很，翻看着之前做的记录，发现要问的内容根本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由得一阵沮丧，无奈地站起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要求参观徐海亭的书房。
“电脑什么的都被你们拿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王艳不满地带着李伟穿过豪华宽敞的客厅，推开了一扇厚重的实木烤漆门。里面是一个装修得相当考究的房间，完全仿照办公室的格局。正对门的位置是宽大的老板桌与老板椅，左右分别布置有书架和发财树。电脑桌上的显示器还在，可下面的主机却已经被刑警队的人拿走了。李伟摆弄着硕大的地球仪，左右扫视一遍，最后打开书架上的玻璃门，准备看一眼便撤退。就当李伟真的要放弃时，他在书架里的书堆上看到一串钥匙。
之所以引起这位昔日刑警队队长的注意，是因为这是串还挂有丰田标志的摩托车原装钥匙，他曾经在刘厉的物证袋里见过相同的一把，那是王小飞死时留下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王小飞骑的这辆车与宛强的摩托车同款。也正因为如此，孙远平案的犯罪嫌疑人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锁定为王小飞。
为什么徐海亭会有和宛强一样的摩托车钥匙呢？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吗？李伟带着疑问抛出问题时，把王艳逗乐了，“你们警察真有意思，我们老徐有辆摩托车也奇怪啊？不过这车好像还真不是他的，我这几天要卖房子收拾东西时才在他抽屉里找出来的，就放到书架上了。”
“那这辆车是谁的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王艳歪着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们家车库比较大，所以如果有老徐的朋友把摩托车寄存在这儿也不是不可能。”
“带我去看看吧！”在王艳的极度不满中，李伟跟着她走出她家，绕了很远的道才进入景林花园的地下车库。李伟走进那间停放有徐海亭宝马汽车的地下车库时，完全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朋友把摩托车停放在这里。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安全。说白了就是因为把摩托车停在这里没有人会想得到。如果不是因为徐海亭的死，恐怕警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调查的。
不过这辆与王小飞、宛强骑的车同款的摩托车到底是谁的呢？
从徐海亭家出来，李伟打电话给喜欢摩托车的朋友张勇。听到李伟提出的问题后，对方肯定地告诉李伟CBR400型号是日本本田公司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生产的超级运动摩托车，到现在为止在国内还广受摩托车爱好者的喜爱。现在因为早已停产，所以在整个塞北市也只有固定的七八处大型摩托车修理店或俱乐部有转售。而且这种车由于生产时间比较早，导致维修较多，所以虽然大致一样，但其实每辆车都不一定相同，圈内人甚至都能分辨出每辆常见车的主人。估计凭着照片找车，还是比较容易的。
听过朋友的解释，李伟有些释然，开始拿着在徐海亭家车库用手机拍下来的照片挨家找人打听，跑了三家，终于在一个叫“骠骑营”的摩托车维修店里找到了线索。
“这辆车应该是我这里卖出去的。”又高又瘦的老板抓起身边黑糊糊的毛巾擦手，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你还记得是什么人和你购买这辆车的吗？”
“好像是个小伙子吧，具体的容貌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那家伙当时很着急倒是真的，因为他上午来问下午就想提车。本来还有其他颜色的给他，但他一定要买红色的，于是我就打电话给另外一个客户祥生，让他把自己那辆红色的车让给了这小伙子，他多出了点钱。”
“你还记得是哪天吗？”李伟急切地问道。
“日子记不太准了，不过你们可以问问祥生。”摩托车老板所说的祥生是个叫赵祥生的生意人，也是喜欢摩托车的车友。李伟在问到电话号码后第一时间与他取得了联系。对方回忆了好长时间才告诉他说买车的的确是个小伙子，具体叫什么他不知道，但当时互相介绍时好像说姓王。
李伟对他表示感谢，刚要挂电话时对方却想起了什么，“对了，他取车那天的日期我还记得，因为差几天过国庆，我要给外地员工买车票，所以记得比较牢。是9月25日，我们下午4点多在我家成交的。”9月25日？李伟心头一紧，这不是孙远平被害的日子吗？当天夜里差八分到零点时就接到了百大星城保安部的报案说孙远平被发现在家中死亡，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想到这里，李伟重新打电话给桥南分局档案处的小孙，要求她再帮自己查查报案记录中有没有关于摩托车的相关记录。
二十分钟后，小孙回过电话，“李哥，当时报案人保安李洋说在事发当晚曾见过一辆HONDA CBR400型号的摩托车，并于23点40分的时候离开百大星城。”
果然，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李伟想到王小飞，于是又悄悄从局里调出王小飞和孙旭的照片，返回“骠骑营”寻找这辆CBR400摩托车的下落。这次事倍功半地花了一周时间，却意外在一个卖车的二道贩子口中得到了孙旭也于9月下旬购买过另外一辆CBR400摩托车的信息，而这辆车正是王小飞失事时骑的那辆。
这么说这下可以基本排除王小飞的嫌疑，他不是骑车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可这个人会是谁呢？在重新翻看孙远平案卷宗的时候，李伟注意到，当时案发现场有三种指纹，现在看来除了宛强和王小飞，另外一个人就很可能是骑CBR400摩托车的真正凶手。而他杀掉孙远平以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宛强，而当晚宛强也的确到过孙远平家。假设此人是凶手的话，只能说他非常了解宛强的性格和习惯，知道他晚上会去找孙远平，所以埋伏在孙远平家附近，择机杀掉孙远平。况且当时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孙远平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发现尸体前的三到五个小时。
那应该是9月25日的20点至22点。
王小飞是孙旭找来替宛强扛罪的，所以他的指纹很可能是后补的。而且有记录显示，当晚孙旭的车的确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过，如果不是他本人的话，一定是他的心腹。此时，李伟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还在警方的羁押中的孙旭的保镖张强。
郊区看守所的所长王树峰也算是李伟的老朋友了，在他百般请求之下，终于同意让他见一见张强。
“没错，当晚我是带着兄弟和王小飞在孙远平家附近监控，等宛强出来后王小飞进了他家一会儿。”
“他进去干什么？”
“不知道，我们完全是按孙哥吩咐办的。而且王小飞这家伙脸色总是阴沉沉的，很少说话。”
“他去了多长时间？”
“十多分钟，出来时也看不出表情。后来我们才听说孙哥好像给了他三十万元，让他做宛强的替死鬼。”
“你听谁说的？”
“王小飞的相好悄悄和我说的。”
“他的相好是谁？”
“景美综合医院的导医员刘敏。”
“王小飞同意了吗？”
“应该是同意了，因为听说刘敏在四川农村的父亲要做心脏手术，正缺钱。这笔钱就是王小飞给的。”
“刘敏现在在哪里？”
“回老家了，而且这事也是明摆着的，孙哥想让王小飞替宛强扛罪，好让宛强帮他找那个盒子。”
“什么盒子？”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你和刘敏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我们……在王小飞死后才好的。”
“孙远平是宛强杀的？”
“应该是。”
“当天晚上你见过另外一辆CBR400摩托车从小区出来吗？”
“应该……见过！不过我不能确定。”
“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当时天黑我看得不清楚。不过他好像挺瘦。”说到这里张强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天晚上我们专门录了像。”
“在哪里？”
“存在张SD存储卡里了。”
“卡呢？”
“在车上，被你们没收了。”
李伟离开看守所，又找小孙要SD存储卡，这次小孙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最后李伟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副中队长李凝那里，“我要看张强他们车里发现的那张SD存储卡，帮我想想办法。”
“下班来局里看吧。”李凝淡淡地回答，临挂电话时又说，“我昨天听刘厉说他们在景林花园小区见到你了。”
李伟重新走回桥南分局时，心里无比感慨。他坐在办公室里，接过李凝递给他的SD存储卡。
“你看吧，我还有事。”说着李凝走了。李伟根本没顾上多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此时如果局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即将出现的结果，恐怕都会为李凝的草率而遗憾。因为李伟在孙旭拍摄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骑着CBR400摩托车飞快地驰过百大星城小区。虽然模糊，但却基本可以确定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