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做科技工作,只是在七十岁之后,由于一个偶然的机遇——从“秦可卿药方”的解秘,使我这个《红楼梦》的爱好者,进入了这个让我迷恋的研讨“热区”。
我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二十多岁时才开始第一次正式读《红楼梦》的。那时只是简简单单地读读故事情节而已,在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
时光匆匆,在岗的几十年间,闲暇时又读了几遍,从而对于《红楼梦》有了稍多的认识。这期间,我不仅读了《红楼梦》的通行本,而且也阅读了《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甲戌本、庚辰本),间或 还阅读了一些有关《红楼梦》的资料。但是,要说到接触《红楼梦》,与《红楼梦》初始结识,还得从我的童年说起,那正是一个小小的难于遗忘的机缘。那还是在上个世纪,对日本法西斯抗战的 1938年的秋末,我家这时正住在大后方的古城西安。
由于母亲在夏天去世,父亲和我们兄弟三人,当时我哥哥十四岁,我九岁,小弟三岁。对于每天做饭,就成了一件很是困难的事。于是,我们就经常买些“切面”(一种用机器轧出来的“面条”,北 京人谓之“切面”,西安人则谓之“机器面”),配些青菜、佐料等,聊以充饥。一天中午,我随哥哥又去买“切面”,卖面者用一张从一本旧书上拆下来的纸,作为“包装纸”给我们包“切面”。 在我的回忆中,当时记得很清楚的是:拆下来作为“包装纸”的那种书,一本已拆开,正在作“包装纸”用,另外还有五六本同样的书,杂乱地堆在轧面机旁的又脏又潮的地上。那种书,是线装,蓝色 封面,宽度和我当时的“教科书”差不多,长度则要长很多。
另一印象记得极清楚,它在我的记忆中,几十年都不曾被磨灭,那就是给我们包“切面”的那张纸。在那张纸上,那时让我们觉得不一般的是:纸上有些红字,写在黑字的行间和顶上。我深深的印 象中,那张纸上有几处“凤姐”和“宝玉”这样的字。
当时,我的父亲、哥哥和我,都看了这张纸,还小议了几句,大家都不懂。这张纸也就很快被丢掉了。
此后不久,幼小的我,就离家求学,孤身颠沛流离近十年,再后来参军,南征北战。1952年后才有了安定的生活。
当我第一次正式读到《红楼梦》时,就想到那张“包切面”的纸,那应该是一张从《红楼梦》上拆下来的书页。
再后来,在电视里看到线装“蓝封面”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它竟然和我印象中的“杂乱地堆在轧面机旁又脏又潮的地上”的那些线装书一模一样。我更加肯定了我幼年的记忆。
但是,不仅是在当时,或是后来,在我尚没有接触《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几种版本之前,我都不知道“原始”的《脂评本》的珍贵性、重要性。
多年以后,我忽然记起:我的父亲和当时研究“国学”且对《红楼梦》有些论述并也住在西安的景梅九先生是有交往的,如果当时他能知道这件事,也许年代已经久远,除了惋惜之外,早已无可挽回。只是,在惋惜的心情中,我愿在这里回忆并记录下,曾有一部宝书在无声无息中,遭受无情泯灭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