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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秦可卿乃《红楼梦》中的第一关键人物(2)

一、秦可卿的出身

现今通行本《红楼梦》第八回的最后,描述了秦可卿简单的出身,原文是这样的:他父亲泰邦业现任营缮司郎中,年近七旬,夫人早亡;因年近五旬时尚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 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下个女儿,小名叫作可儿,又起个官名叫作兼美。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

从上文中所看到的秦可卿,是由养生堂抱来的女婴,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

然而,当我们看到《红楼梦》的原始版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时,就会产生一种决然不同的看法。

在《甲戌本》的第八回的最后,一段原文是这样写的:(她父亲)秦业(脂砚斋在文中双行夹评:妙名,业者孽也,盖云:情(谐音‘秦’)因孽而生也。)现任营缮郎。(脂夹评:官职更妙设,云因情孽 而缮此一书之意。)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脂央评:出名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从上文的脂砚斋评语中,可以看出秦可卿的父亲的名字和职务,都是虚构的,而且,秦可卿也并不姓秦。当然,再如从养生堂抱出等等,也就都成了虚话。那么,秦可卿的出身,究竟应该是怎样 的呢?我们可以连接以上的原文,再往下看:

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

(在此四字旁有脂评: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脂砚斋点出秦可卿“性格风流”、“便有隐意”,就是指出秦可卿出身的不一般,下层社会出身的女孩子是难得“性格风流”的。这一点,从《红楼梦》第十四回中曹雪芹笔下所描写的:秦可卿死 后给她送殡的队伍的级别,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一一那么多的王公参与她的葬仪,她的出身自然是很不一般的了。众所周知的是:在清代,非皇族不能封“王”(清初三藩王: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除外 ),有“王者”给秦可卿送殡,秦家也原应是“王者”之家,她当然也是皇族无疑了。

二、秦可卿身临宁府及其他

为了弄清秦可卿一生的情景,对于秦可卿是如何来到贾家,以及她的娘家、婆家的变化情况等等,也应加以探讨、了解。

《红楼梦》第五回的十四支曲词中的《好事终》一首,简单而深刻地说明了这些问题。

原曲词是: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箕裘颓坠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把这首词译成白话体:

香魂随着梁上落下的尘埃飘渺飞去。

你高贵、漂亮又风流傥倜,就映射出你秦家倾家的悲剧。

祖上要了你这个孙媳,(祖上:贾敬)酿成了贾氏长房绝后无继,贾家的泯灭,首先是因为宁府里多了个你。

这世代的怨因啊,总关乎一个“情”字了得!

对原曲词的说明:对这首曲词,我认为正如书中第五回警幻所诡“此曲……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它的每一句都具体地关联到秦可卿个人,是不可以笼统而言的。

1.“画梁春尽落香尘”,“春尽”即是年轻的生命已尽。“画梁春尽”,则秦可卿是悬梁自尽的。“落香尘”即秦可卿的体香随梁上的尘土一同飘落。

2.“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这一句是说:因为秦可卿长得漂亮,而且又很风流,从侧面隐写了秦家的高贵。而家族的高贵,就成为秦可卿娘家败落的原因。

3.“箕裘颓坠皆从敬”,“箕裘颓坠”四字在这里可释为后继无人之意。“皆从敬”,说的是由于贾敬的原因。

4.“家事消亡首罪宁”,说明宁府的消亡,首先是由秦可卿造成的,即秦氏家族的衰败,经由秦可卿“关联”到宁府。

5.“宿孽总因情”,孽怨的根源,总的来说,是由于“情”的原因。

对上首曲词的释法,基于以下理由:

第一,“擅风情,秉月貌”为什么“便是败家的根本”?在前文中所引《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第八回,秦可卿出身一段里:“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和这里的“擅风情,秉月貌 ”,所表明的是同一个概念:表明她生得不凡,是出身于高贵(皇族)的家庭之中的。这一家庭因高贵而败灭。第二,对于曲词中“箕裘颓坠皆从敬”一句,《甲戌本》在此处有一条脂批:“深意他人 不解。”就说明对这一句不能泛泛地解释,必须找出些来龙去脉。因贾敬、贾珍都未绝后,绝后的是贾蓉。贾敬能使贾蓉绝后的因素,联系书中的其他情节,只能是因他促成了贾蓉和秦可卿的联姻这一 点了。曹雪芹在《红楼梦》第十三回里,也用贾珍的话说:“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点明了“箕裘颓坠”之深意。

第三,《红楼梦》第十四回末,贾政等路谒北静王,北静王对于秦可卿:“因想当日彼此祖父有相与之情,同难同荣,因此不以王位自居,”。对于贾氏诸人,也“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其关系已 说得很清楚。曹雪芹借此点明了贾敬当时和皇族的故情,他们之间的联姻岂不就是极其自然的事了。第四,由于贾蓉和秦可卿的联姻,造成了宁府“长房绝灭无人”的结果,继之则是在秦可卿的政治 身份的影响下,贾氏家族的消亡。正如这首曲词的标题《好事终》本意一样:本来联姻是好事,却是个两败俱伤的坏的终结。从以上四点,虽然可以得出如此的结论,但具体的、详细的情节,我们仍 无从得知。曹雪芹没有写出,我们也无可奈何了。

三,贾宝玉与秦可卿的恋情

究竟贾宝玉和秦可卿有什么样的恋情?我从《红楼梦》原文第五回至第十三回文中,提取曹雪芹笔下所描述的贾宝玉与秦可卿相关的章节、语句,加以汇集。读者即可就此对他们之间的恋情有所感触 了。

1.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蓉媳妇秦氏便忙笑遭“我们这里有给宝二叔收拾下的屋子……”贾母素知秦氏是极妥当的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然是放心的了。

2.……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往那里去呢?要不就往我屋里去罢。”宝玉点头微笑,一个嬷嬷说道:“哪里有个叔叔往侄儿媳妇房里睡觉的礼呢?”

3.刚至房中,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宝玉此时便觉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宝玉含笑道:“这里好!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4.那宝玉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悠悠荡荡,跟着秦氏到了一处。

5.“……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许配与汝。……”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中,将门掩上自去。

6.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道:“可卿救我!”

7.秦氏正在房外……忽闻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儿,因纳闷道:“我的小名儿这里从无人知道,他如何得知,在梦中叫出来?”(以上七条均出自第五回)

8.秦氏因听见宝玉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纳闷,又不好细问。(第六回)

9.……焦大……乱嚷乱叫,说:“……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宝玉在车上听见,因问凤姐道:“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 爬’,这是什么话?”(第七回)

lO.……宝玉也要跟着凤姐儿去瞧可卿。王夫人道:“你看看就过来罢,那是侄儿媳妇呢。”(第十一回)

11.……宝玉也问了好,在对面椅子上坐下……宝玉正把眼瞅那《海棠春睡图》和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 泪不觉流下来了。(第十一回)

12.凤姐……因说:“宝玉,你忒婆婆妈妈的了。……”“宝兄弟,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呢。你倒别在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心里不好过”(第十一回)

13.宝玉……从梦中听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觉的“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宝玉下了车 ,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第十三回)从以上的原文中,读者会感受到秦可卿和贾宝玉之间存在着深切的“恋情”,虽没有赤裸裸地加以暴露,但也是萦绕缠绵、情深意浓的了。

另外,对于秦可卿和贾宝玉的恋情,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五回的《金陵十二钗正册》中秦可卿的画页判词里,说的就很清楚。他说的正是秦可卿情结贾宝玉的事。请看曹雪芹的亲笔所写的判词 :

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遣衅开端实在宁。

把这首判词译成白话体:

在情天爱海内,

你魂牵梦绕心儿已醉,

衷情的人儿邂逅了,

是你急切地伸出了,

你那双凝情的手臂;

你不要说,

那些不肖的事,

都是荣府你的宝叔的罪过,

先贴上那蜜吻的,

不正是你这位。

——宁府的媳妇小辈?

天香楼做案的秦可卿,主动做了坏事,被她情挟的正是判词中指的.“荣出”。

总之,在对秦可卿的判词中,曹雪芹点明了秦可卿和贾宝玉的恋情。并指出:主动作案者是秦可卿。

四、秦可卿与贾宝玉“不肖"的佐证

只是,单从目前通行本《红楼梦》的第五回的原文中,并不能明显地看出秦可卿和贾宝玉之间的“不肖”之事。它也只说贾宝玉在梦中“依着警幻所嘱,未免作起儿女的事来,也难以尽述。至 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后来,又“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等等。但是,如果参考阅读《红楼梦》的另一版本《金玉缘》中的几段评语的分析,读者就会明白秦可 卿和贾宝玉之间,在秦氏房中,就已经有过“不肖”的行为了。《金玉缘》第六回,护花主人的评语如下:

文章有暗写,有明写。不便明写者当暗写,宝玉于秦氏房中梦教云雨者是也。不必暗写者即明写,宝玉与袭人初试云雨是也。

秦氏房中如果梦中云云,宝玉何必含羞,又何必央求别告诉人。宝玉说一言难尽,又细说与袭人。其情其事,跃然纸上。秦氏房中是宝玉初试云雨,与袭人偷试却是重演,读者勿被瞒过。按着秦 氏房中之梦,便写与袭人试演,可见宝玉一生淫乱,皆从秦氏房中一睡而起。

从以上护花主人的评语中,读者自会体会到: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五回里,确实已经写了秦可卿与贾宝玉之间的“不肖”,只是没有明写罢了。再则,读者如果留意的话,在《红楼梦》原文里 ,也还存在着另外一处明显的提示,也在第五回:

“……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响如雷声,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

这一喊让秦可卿惊讶:“我的小名,这里从无人知道,他怎么在梦中喊出来?”曹雪芹在这里让宝玉喊出“可卿救我”,又故弄玄虚地让秦可卿惊讶:“我的小名,这里从无人知道”,而这时的宝玉 ,能喊出秦可卿的小名,那岂不说明他们之间已经发生过“不肖”之事吗?不然他怎么能够知道她的小名呢?

曹雪芹在《红楼梦》第十九回,写到“茗烟按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宝玉问他那女孩子的年龄,茗烟说不确切。及至问到那女孩子的“名字”时,茗烟却说得十分仔细。我认为,曹 雪芹之所以如此写出这一段,就意在点明:宝玉能叫出“可卿”的“名字”,即已和秦可卿有过“不肖”之事了。

五、秦可卿为什么要自缢而死

秦可卿因与他人私通,被婢碰见,羞偾自缢而死,是一些人的猜测。正确与否,尚当别论。而我认为也还有其他的原因。曹雪芹虽也说她“淫丧天香楼”,那不过说的是她最后的结局。

在清代,从皇帝到贵族,不正当的淫乱是很多的,历史上多有记载,此处不列举。仅以《红楼梦》第四十四回为例,贾琏因和鲍二家的偷情,被凤姐儿碰上,贾琏要杀凤姐儿,凤姐儿跑到贾母跟前 一段:

贾母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呢?从小儿人人都打这么过。……”对此类事,他们看的不是很轻松吗?所以秦可卿与他人私通,被婢碰见,尚不致羞愤自缢 而死。

那么,秦可卿的死,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我认为,还应有两个缘由。我的看法如下:

1.在《红楼梦》第十回内,写到秦可卿得了病,大夫张友士对病因的说法是:“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思虑太过,忧虑伤脾……”可是,秦可卿“思虑太过”、“忧虑伤脾”又是什么原因 呢?我认为这和她“便是败(秦)家的根本”(第五回曲词)的因素是联系在一起、密切相关的。秦家是皇族,就当时的历史状况而言,其败家极可能和皇权之争相关联。她的父亲在皇权之争中败输,危及秦 氏家族,她焉能不“思虑太过”。

2.她这个皇裔、且是贾母的“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第五回)正应配“祖母爱如珍宝”、“太君还是命根子一般”(第二回)的贾宝玉,但却经贾敬,配给了他的孙子贾蓉。秦可卿和贾宝玉之间 的“情与情”错了位。秦可卿虽主动(判词:主淫)做了极大的努力,但也终难如愿。爱情没有了归宿,她将之何?亲情无可依,爱情无可寻,把她逼向绝路。这大约就是“被婢碰见,羞愤自缢”之外的 更为重要的原因吧。

有一个在情理之中,但确是我的虚拟的假想:在“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即时的场景中,秦可卿再次“幽会”贾宝玉,应有一幕悠悠深情、悲切缠绵的情景,大约也会包含一些好事难成的互怨。幽会 之后,宝玉离去。不久秦可卿即自缢。贾宝玉刚入睡,在梦中突然得知秦可卿死讯,“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立时“直喷出一口血来”,可惜没有原文可读了。

六、最后的几句话我在此文中的主旨在于:首先是要弄清楚曹雪芹笔下隐写的秦可卿问题中的“情与孽”——秦家和贾家的“亲情与恶孽”。其次,还想证出:在《红楼梦》中,秦可卿和贾宝玉恋情的确切性。实在 是因我对《红楼梦》的绝对的爱好,必欲对其中我认为被曲解之处,尽力剖明,以求还《红楼梦》这一情节以本来面貌。并以安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之苦心,兼之以解读者之惑。

另外,本文中所引《红楼梦》原文,除注明引自某一版本外,其他原文,均引自现在通行本(程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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