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家里着实有些不太好。幸好一年到头难得下几滴雨，倒也不怕被雨淋着……”
罗维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为何西极如此干旱炎热，连雨也不下？”
老人颤巍巍点上了烟斗，叼着说：“唉呀，还不是因为西极有座火焰山，成日介冒着热气儿。听说呀，那山阻了雨神的路，雨神压根不愿意绕道儿来这里施雨哩！”
“那粮食怎么长？”罗维问道。
老人猛吸一口烟：“该怎长怎长！不行的，就长不活了。粮食长不活，自然有人饿死。”
“难怪走出这么远都是荒无人烟。”林少艾轻声说道。
老人瞥了一眼林少艾：“小姑娘倒是心细。不错，西极虽然大，但如今人是越来越少了。除了那些修星的大能，自然有人给他们送吃的送喝的，其他人谁不是做梦也想着离开哩！可惜，哪里人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不像我们这般做些危险活儿，就总有饿死的可能。”
“这里修星宗派可多？”罗维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说过有个什么龙炎神殿，正在派兵打皇宫！”老人又猛吸一口烟，“如今西极四分五裂，皇帝也只是挂个空名头。”
罗维心中明明记得老人曾说“我们平头小老百姓怎懂得这些”，原来却是对西极局势还有几分了解，看来当时他是并不信任罗维，而现在已经卸下心防了。
他也不拆穿，顺着老人的话继续问：“是什么样的大能竟然有攻打皇宫的实力？”
“这我就真的不懂了。”老人一瞪眼，“不过哩，皇帝也不是顶顶厉害的，听说西极各地还有些远古传承的宗族，那才是真正的厉害。但他们是肯定不会参与到这些俗事里的……哦哟，阿瑶，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罗维和林少艾下意识地回头，见门边倚着个艳丽异常的少女，年纪大约与罗维和林少艾相仿，穿着贴身的小衣服，露出白嫩的手臂和腰身，手腕上叮叮当当地系着一串银铃。
她格格娇笑：“有客人呀，阿瑶不敢打扰爷爷吹牛皮。”
老人又好气又好笑：“死丫头，尽会贫嘴，还不快过来见过客人哩。”
少女闻言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行动之间风情万种，哪有半分阿虎所说的“疯疯癫癫”“恶女人”的样子。
她先看了看罗维，没说什么，又转向林少艾，不由吃了一惊：“哦哟，这个小妹子可真漂亮得紧，叫什么名字？”
林少艾还未及回答，罗维已经抢着道：“拙荆姓林。”
林少艾也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呆子一向谨慎，如今雁国皇室正在追杀自己二人，能不暴露名字就不暴露的好。
女子不肯将闺名告知陌生人也算正常，阿瑶并不以为意，闻言就娇笑着喊了一声“林妹子”，又看着罗维：“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在下牧仲。”罗维倒是没隐瞒自己的名字，反正也是个假名。
“原来是牧兄弟。”阿瑶若有所思，一双美目在罗维身上流转。
林少艾轻咳一声，瞪了罗维一眼。
罗维知道她吃醋了，但又不便当着旁人发作，只好对自己发作了，于是笑嘻嘻地搂住了林少艾，说道：“如此就叨扰各位了。”
林少艾脸一红，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心眼，不够坦荡，便缩在罗维怀里对他笑了笑。
这笑容仿佛把整个破烂的小屋都映亮了，虽说阿瑶已经是十分艳丽，但在林少艾不经意的笑容映衬之下也是黯然失色，直如鱼目。
阿瑶却没有太多意思，只是好奇而已，才多看了罗维几眼。眼见这少年搂住了自己的小妻子，也不在意，格格娇笑道：“爷爷，你看呀，鸳鸯织就欲双飞。”
老人拿起烟斗就打她：“你还敢说，你看人家像你这么大年纪，就找了个好女婿，你呢？成天晚上就知道疯，今晚哪里也不许去，就给我睡马棚。”
阿瑶撅嘴：“别嘛，爷爷。”
“睡马棚？”阿虎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双眼灼灼发光，“爷爷您叫阿瑶睡马棚了？”
阿瑶一把抓住阿虎：“没大没小的，快叫姐姐呀。”
“爷爷。”阿虎可怜兮兮地唤道。
老人猛地叹了口气：“该睡马棚的睡马棚，该叫姐姐的也叫姐姐。”
“唉，怎么这样。”两人同时嚷了起来，直吵得罗维与林少艾头疼欲裂。
晚上，罗维与林少艾在阿瑶的屋子里。
虽说是阿瑶的屋子，但她显然并不常进这间屋子，东西虽然破旧但很干净，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也没留下她任何的私人物品。
林少艾犹豫着说：“占了人家的屋子不太好吧？”
罗维点头说：“我去叫她进来，你们睡这屋子吧，我随便在哪窝一夜都好。”
“只能委屈你了。”林少艾抱歉地看着他。
“委屈谁还不一定呢。”罗维眨了眨眼睛，“不要想我哦。”
林少艾扔过来一个枕头：“登徒子，就该让你睡马棚。”
罗维笑嘻嘻地抱着枕头出去了，其实不与她一屋睡觉也不错，不用一直维持着分筋错骨术消耗元气。但虽然已经这么安慰了自己，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实则是不太情愿被赶出来的。
马棚里不见人，他却在窗户下面找到了阿瑶。
阿瑶正扒着窗户，透过半透明的窗纸看得目不转睛，一见罗维顿时蹦了起来：“哦哟，不好，听墙角被你发现啦。”
罗维一张脸顿时黑了：“听墙角干什么？”
阿瑶缩了缩脖子：“勿要生气哩！我只是好奇你们小夫妻晚上都做些什么！”
“那你现在知道了？”罗维无可奈何，抱着枕头走了过去：“拙荆不想让你睡马棚，让我出来替你，你进屋睡吧。”
“林妹子真是个好人。”阿瑶眉眼弯弯。
罗维心说怎么不连我一起夸？他耸了耸肩说：“快点儿，免得我变了主意，我其实是很想和你的林妹子多待一会儿的。”
阿瑶歪着头说：“那你就去嘛！勿要担心我咯，我有去处。”
“啊？”罗维怔了怔。
阿瑶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嘴唇之上，摇了摇：“嘘勿要让爷爷听见啦，我不听他的话呆在马棚里，他会拿烟斗打断我的腿。”
罗维只得放低了声音：“你要去哪里？”
阿瑶笑嘻嘻的：“这是秘密呀，不能告诉你的。”
还没等罗维反应过来，阿瑶倏地一下从原地消失了，身影已经出现在远方，带起一阵银铃的叮叮当当。
罗维抱着枕头又回了屋。
林少艾睁着漂亮的眼睛：“怎么了？”
“她不来，说有去处……”罗维把阿瑶和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林少艾怔了怔，垂下眼睛想得出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形成了一圈扇形的阴影。
罗维看得心头一热，抱着枕头就扑了过去：“娘子！”
林少艾闪身让他扑了个空。
“谁是你娘子！”林少艾板着脸，同时又有点想笑。这呆子一路“拙荆”“拙荆”地说她，总让她有要笑场的趋势，因此只好一言不发扮文雅。
罗维嬉皮笑脸的：“可我们不是私奔出来的吗？”
“别闹。”林少艾顺手打了他，这句话恰好说中了她内心的软肋，聘则为妻奔为妾，虽说她并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礼法，但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跑了出来，心中始终还是感觉隐隐有些不妥。
罗维似乎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严肃起来，说道：“陛下和你伯父先前都已同意我与靖王比武，胜者娶你。如今我胜了，无论他们变卦与否，我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我总不能委屈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了我……”
“嗯！”林少艾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话不需说的太清楚，有些事不需真的去做，只要知道对方心里有，就已经很满足。
罗维看着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润的脸蛋，心中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觉得，既然迟早要告诉她，不如循序渐进，这样有朝一日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难接受。
“阿九。”他开口说。
“嗯？”林少艾右手拿着他的外衣反复打量，左手举着针线，犹豫半天下不了手。这衣服是在传送来西极之地时被法阵带起的狂风割破的，虽然破得并不明显，但总是补补的好。只是……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啊。
谁能想到这只拿剑的手，有朝一日会拿起绣花针，恐怕换做以前的林少艾，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罗维久久没有开口，林少艾不禁纳闷他要说什么，如此一分神，左手举着的针一下刺入右手食指的指腹，她倒吸一口凉气。
罗维听得吸凉气的声音不禁心中一颤，也不顾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举起她的右手：“疼不疼！”
“……不疼。”林少艾抿唇一笑，她是很想说疼的，只是修星之人身体哪有那么脆弱。
罗维见那指腹中已经冒出了绿豆大的血珠，虽然她说不疼，但还是关心则乱，慌忙中将她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
林少艾吓了一跳：“别……”
“听话，给你止血。”罗维模糊不清地说。
林少艾只得按捺不动，只是手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哪里有那么容易忽略，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
片刻罗维放下她的手：“好了。”
林少艾垂下脑袋，低低地说：“嗯。”
罗维本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总是奇怪的拖延症在作怪，觉得还是能拖一天则拖一天，今天她手指受伤了，还是不要说了吧。这么一想，他也就把那些念头暂时抛诸脑后。
看着林少艾缠着层层绷带的右手腕，他忍不住托了起来。这只手的力气明显比左手小，林少艾平时并不用它拿剑，其他事也是能用右手则用右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