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何知道我在这里？”他问道。
那人支支吾吾地赔笑道：“驸……将军，陛下是如何知道的一些事，您还是……休要打听为好。”
罗维脸沉了下来。
眼前这人，看起来十分畏惧他，然则眼底深处，却没有一丝惊慌之色，反而十分的气定神闲。
皇帝派出来找自己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方才故意唤了一声驸马爷，恐怕也是皇帝授意，想让自己知道，无论自己身处何方，终究是处在他大庆帝皇的掌控之中。
只要这声驸马爷音量再大一点儿，自己哪还能在这里待下去？
罗维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心中十分恼怒。
那人见罗维神色有异，便垂下了眼睛，收敛起满脸的笑容，轻声道：“将军，您既然已经明白，就不要忤逆陛下的意思了。”
罗维淡淡道：“你回去禀告陛下，说我此番事还未毕，短期之内，不能回去。”
“将军！”那人吃了一惊道，“陛下的脾气，可不是那般好相与的，您……”
“你的话未免有些多了。”罗维眼中冰冷异色一闪，说道，“只管回去禀告便是。”
那人便也不敢多说什么，行了一礼，出门而去。
罗维重新靠在柔软的椅背之上，眼角瞥到一边掌柜敬畏而小心翼翼，却又极力掩饰的眼神，觉得十分无趣，便又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是不要命，皇帝命人前来告知他，事情办妥就尽快回天都城，而他不仅没有一口答应，反而说出了一句多少有些忤逆意思的话。
罗维心中暗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驸马身份之后，他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从前总是想着要尽力地活下来，还要活得好，方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而事实却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简单，自己兢兢业业地在这个世界拼搏着，以十七岁之龄位列朝堂，从来谨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到头来，连让钟灵不再伤心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做不到。
想起此时已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孩，罗维突然自私地希望，她能晚一点儿回到天都城，晚一点儿得知这个消息。自从五年前退婚之语令钟灵伤心了好几年，与苏陌叶之事又让她留书远走之后，罗维心里就暗暗发誓，从此再也不伤害她了。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了，也许她此刻已然知晓，大眼睛里已经开始噙满了伤心，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钟灵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虽然一气之下在清平公主面前坦承自己喜欢钟灵，但他实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对她究竟是喜欢，还是怜惜，亦或只是贪恋在她身边那份恬静安心，又或许三者皆有。
心中蓦地痛了起来，罗维抓起酒壶，灌了一肚子的蓝桥风月。
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微甜的酒浆在口中，回味也变得苦涩起来。
“掌柜。”罗维摔了酒杯，淡淡说道。
掌柜唬得差点跳了起来，冷汗涔涔而下，躬着身子不敢抬头道：“这位爷，有何吩咐？”
“大冬天喝这么淡的酒，怎么御寒。”罗维烦躁地说，推过酒壶，“上烧刀子。”
“是，是，小店以后再不上这蓝桥风月了，小的这就给您去换。”
不过一会，掌柜小跑着回来，恭恭敬敬地把酒壶放在桌上。
罗维喝了一口，没说什么，掌柜方才放下心来。
罗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胃里仿佛要燃烧起来，他却丝毫不顾，只想用酒精把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把心中痛楚全数驱走。
头慢慢地晕了起来，意识开始模糊，眼中世界，如梦似幻。
罗维朦朦胧胧地看向门外，风雪之中，悄然走过一个身披大氅的纤弱人影，赫然与钟灵有十分相像。
罗维脑中“嗡”的一声，猛然炸开，抓起身边外衣，踉跄地冲了出去。
“咦咦，怎么就走了？”
掌柜半晌才反应过来，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早知贵人这么快就走了，真该抓紧机会上去搭两句话，唉！”
罗维冲到外面大路上，寒风将他头脑吹得片刻清醒。天寒地冻之时，路上已鲜少有行人，积雪上只有细密的两行脚印。
罗维沿着脚印，一路追去，远远地看见了那个披着大氅的影子。
“灵儿！”
他不及思考，扬声呼唤，追了上去。
那人影微微一颤，顿住脚步。
罗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到自己怀里来。
醉眼朦胧之下，他看见少女大氅连帽下露出一张苍白小脸，不是钟灵，却又是谁？
罗维心神激荡，紧紧地抱住了她，喃喃道：“对不起，你别伤心……”
他仿佛已经不会说话，只是拥着怀中柔软的身躯，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只盼她能回答一句“我明白，我不怪你”，他心中这份放不下的愧疚，才能减少一些。
一滴眼泪悄然从他眼中滑落，掉在女孩肩头。
而她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般，被罗维抱在怀里的柔软身躯，也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罗维酒意被风吹散一些，觉察到不对劲，深深吸气，让自己清醒起来，随后将她推开一点，再次打量她脸庞。
一看之下，罗维迅速地放了手，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
眼前人并不是钟灵，而是清平公主，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对不起，认错了。”
罗维淡淡地说。
然而这句对不起，与之前那几句相比，语气已经截然不同。
清平公主将连着大氅的帽子放了下来，雪花落在她黑发之上，旋即融化，钻入细密发丝之中。
“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为她哭了。”公主轻声说道。
“哭多少次，与你何干？”罗维道。
公主深深吸气，说：“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我这样做，让你这个高贵的女人很没面子吗？”
罗维扬眉道：“那你何不告知你的皇帝老爹，我这个准驸马做得很不合格，要把我抓回去问罪？”
公主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情绪，低低地说：“上次父皇旁敲侧击地问起你对我好不好，我说很好。”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罗维讥讽道。
“你为何不能待我公平一些？”公主蹙眉道，“你以为我有选择？”
罗维反问道：“什么意思？”
“我最是了解父皇。”公主道，“他已属意你为心中的驸马人选，我若拒绝，他怎会高兴？”
“那又如何。”罗维道，“他不是一向最疼你？”
“天子之心，靠得住吗？”公主道。
“就凭一句靠不住，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罗维叹道，“我也是当真不明白你，你难道就不想嫁得一个自己真心喜爱之人？”
公主淡淡地说：“我并不反感你。”
罗维恼怒起来：“你不是高贵的清平公主吗？为何我那般对待你，你也不反感我，是不是我下手太轻？”
说着，粗暴地拉过她，狠声道：“走。”
公主躲闪不及，被罗维一把钳制住纤细腰身，带了起来。
罗维挟制着公主随便进了一家客栈，掏出银子扔下，说道：“一间上房。”
客栈小二见罗维满脸胡茬，眼神凶狠，左臂紧紧地抱着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儿，进来就要开房间，早就吓得愣住，躲躲闪闪地瞅了公主一眼，眼神里带着同情，却大气也不敢吭。
罗维从小二手中接了房门钥匙，带着公主来到房内，锁上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慢慢走近。
公主低垂下眼睛，微微抿紧了嘴唇。
罗维弯起嘴角，无声笑了笑，开始撕扯她层层叠叠的衣裙。
公主微微颤抖，一双眸子倔强地看着他。
“害怕了？”罗维道，“这是你迟早要经历的。”
公主挺直了腰身，被撕裂的裙摆下露出一抹惹人遐想的雪白，眸子却隐隐散发出一种属于皇家的高贵威压。
这让罗维觉得更加不舒服，怒意上涌，倏然生出一股冲动。
原本只是想吓吓她而已，但看见她从始至终居高临下的眼神，罗维控制不住，脑海中的理智，慢慢消散。
“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别给我摆那副公主殿下的臭架子。”罗维一把抓住她头发，将她脸庞拉得仰了起来，狠狠说道。
公主难耐地吸着凉气，说：“疼。”
罗维一怔，慢慢放开了手。
这声疼，重重撞击了一下他的心脏，让他不知为何，想起了五年前初见公主的时光。
那时，他对这美丽女孩怦然心动，却不知她是谁，只知道她眼睛晶晶亮地一笑，自己就呼吸困难，连话都不会说了。
五年后的今天，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普天之下所有男人做梦都钦羡的好运，就这般降临到自己头上。
可是自己，又是缘何对她只剩下提防和恨意？
罗维不由一阵迷惘，看着眼前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失了神。
“是你害怕了。”
公主将大氅披上，扣好衣扣，把自己重新裹得严严实实。
形状美好的嘴唇微微翕动，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罗维看着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问道：“你说什么？”
“你害怕了。”公主静静地看着他，重复道。
罗维慢慢皱起了眉头。
公主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任由冷风卷着雪花灌了进来。
“你害怕我的公主身份，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让你不再是你自己。”
她回头看着罗维，说道：“所以你用男女之事来压制我，想让我臣服顺从于你，在你面前乖乖地做一个女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甚至帝皇所以你才会如此慌张和暴躁。”
罗维一言不发地站立，衣襟被寒风吹得鼓起，猎猎作响。
“可我并不喜欢你。”他摇着头说，“我喜欢的是……”
公主看他的眼神，忽然带上了一丝温柔的怜悯，令他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钟大小姐已经回到天都城了。”公主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