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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跨越

2011年3月11日下午7时51分,平湖一中操场,这两个要素是欧亚为自己定义的平行时空的入口。

来到入口后有两条路,一条路顺流而下,在平行时空中漂行,只是做为一个静心的观者。另一条路是异度空间的豁口,里面满布着荆棘和危险,它是为行者随机行走而没有现行路可走的山坡沼泽或戈壁沙漠。

这一天是农历二月初七。

生命之重,欧亚永远也不忘记。

欧亚骑着自行车,在原地打旋。

在时空的转换中同学们已迅速散去。

刚才还是纷乱、噪杂的操场,现在变得一片寂静。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不是欧亚还记得这短暂的一瞬,迅速回到这里,特定的异度空间也许早已湮灭在广袤无际漆黑的时空里。

已经连续晴了好几天,万里无云。上弦月已升起。细细的一眉弯月,散发出清冷的光辉。寒霜在寂廖的夜空里嘁嘁喳喳私语,漂落在旧年的枯草上,争先恐后妆扮起早春白色的黎明。

欧亚探得开辟个人空间的秘密后,他多次直接进入过健身房,但锻炼效果并不好,锻炼的影像资料基本上都大同小异,毫无保留的必要,不如从平行空间随机进入,随时有新的突破。

欧亚决定再次对高墙冲击。这次有了经验,在冲击之前,他先对异度空间定位。平行空间只有一个,而异度空间大小不一,无法计数。在分秒之间有千变万化,想精确定位到千分之几秒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准确定位到分,却容易做到。

欧亚怕出错,特意准备了小本子。日期是规定了的,就是3月11日早晨5时30分到第二天早晨5时30分,不用再记。

小本子薄薄的像是电话纪录本,墨绿色的塑料封皮。正面记着在3月11日白天发生的一些事和时间。内容就像平常的备忘录。

把记事本反转过来,则记录着首次进入某个异度空间的整数时间。上一次的纪录是:晚5时15分00秒学校操场,求师学艺。这一时间已经被定位为1715健身房。

欧亚看看表,粉红色的表面上显示着异度空间的时间。他从封皮里面掏出一截铅笔,在本子上记下这一次进入的时间:晚7时51分00秒操场,冲击高墙。

他放好本子,跨上小轮车,车子左右摇摆着加速冲向砖墙。因为过渡紧张,提前压车准备起跳。左脚踝突然一阵剧痛,前轮重重的撞在了砖墙上。车轮子扭成了麻花。整个人飞过墙头,砸向地面。

欧亚大吃一惊,在人飞起来的刹那间,他拖长声音喊“慢——”。飞行中的人好似突然停住了,然后慢慢地飘向地面。

在这个拉长的过程中,欧亚思维的速度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他有足够的时间,感受身体的种种反应,并能及时让身体姿势做出某种调整。

虽然飘浮的感觉很是轻柔美妙,但是欧亚已从多次摔打的经验中知道,真正的危险已经降临。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足以使你顿时休克。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晚餐。享受过轻柔的温馨,那就必将以加倍的痛苦来偿还。好在这疼痛还没到来之前,欧亚已高声放出了那两只回家的“猴”。

高速撞向地面的身体在突然之间被改变了方向,俯卧着的人在瞬间翻过身坐到床上。欧亚的身体,看上去仍延续着刚才轻柔飘渺的样子。虽然欧亚从未离开过床,但他仍感觉自己是被摔在了床上。

欧亚的心怦怦跳个不止。那种恐惧感仍笼罩着他,他皮肤紧缩,汗毛倒竖,左脚踝的血管似乎还在突突地跳动。他感觉到被汽车压碎时的剧痛。

他掀开被子,搬起左脚,久久地抚摸着,轻轻地按压着。左脚上已生肌长肉,结着厚厚的痂,紧绷绷的奇痒,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已停止吃药打针,却仍然缠着纱布,只是防止无意中用手抓挠剥落痂壳,再受感染而已。

欧亚很是奇怪,异度空间里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是从哪里来的?

他坐在床上四处张望,似乎这个秘密就藏在这个房间里。吊在床上面的一面圆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吊在细线上的镜子在微微转动,一圈光影时不时就在对面墙上晃动。

这面镜子是在他跺碎了石膏模子后他妈吊上去的。据说是可以驱邪。

他和爸爸都觉得好笑,一个科学工作者,却还有这种迷信。

张风影却不以为然,她说:“科学工作者怎么了?他又不是上帝,他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欧亚若有所思,是啊,脚好好的没摔没碰怎么痛起来了呢?

他想解下镜子看看,却又不愿爬起来。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镜表不就是一块镜子嘛。

欧亚看看时间,已是晚上二十三点四十六分了。他犹豫了一下,仍旧解下镜表。镜表表面是天蓝色的,这是他喜欢的颜色。分针在快速地毫无声息地移动。背面光洁可爱,能照出人的影子。除了这些似乎也没有其它什么特别的地方。

欧亚双手捧着镜表喃喃自语:“镜表啊镜表,你不是神通广大吗?我要跳墙,脚怎么痛起来了啊?”

他想起刚才的痛楚,脸上即刻又扭曲起来,他似乎又感觉到了那种不可言状的疼痛。镜面上他的脸随之也扭曲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几乎裂到了耳朵边。一付惨不忍睹的神情。

欧亚猛吃一惊,想起在电影上他也见到过这幅脸相。

再大胆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欧亚想起了自己在镜表里表现出的恐怖相,这是说自己也开始害怕了。

就在这一瞬间,欧亚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失败的原因。是恐惧,让心理有了压力,让动作变了形。也是因为害怕,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感到了伤痛。

恐惧也是因为自己不自信,害怕再次负伤。

欧亚重又返回晚7时51分00秒时的学校操场。

欧亚骑着自行车,在原地打旋,操场上寂静无声。

欧亚越来越自信,他进入的异度空间绝对是刚才退出的那一个,随后在什么时候进入岔道,他说不清楚,因为不能保证自己的动作不会变样。只要自己稍有别念,动作就会变化,而且还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变换了。但他保证不再回到刚才令他十分痛苦十分失败的时空里去!

让失败的异度空间湮灭在广袤无际漆黑的时空里吧!

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在此前,他曾遇到危险,要不是镜表的特殊设计,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他在锻炼的时候性急了一点,没有确认进入的时间和地点,随意发出了进入异度空间的指令。

他没有理会镜表的警告,强行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他一下子被抛入黑暗,没有丝毫亮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引力,也没有空气。他就像悬浮在一个巨大的抽气机里,身上的空气血液瞬间被吸出体外。甚至他来不及感觉任何痛苦,也来不及思考任何问题,他的思维,他的魂魄,随着肉体骨胳神经纤维细胞组织在这一瞬间被炸成了碎块,碾成了粉沫,成了时空垃圾,在广茂无垠的宇宙中四处飘泊游荡。

一天后,他被镜表从异度空间中拉了回来,恢复了原型,呆坐在床上。他后怕,从此不再抱怨给的一天时间太少了。对于新手,任何保护措施都是必须的。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历,欧亚对时间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以前他对时间是大把大把地挥攉,不知道珍惜。而自有了镜表,他感觉到时间是那样的短暂。不经意间,时间就一天一天过去了。他只有一百天时间,过一天就少一天。他不停地计算日子,算算已过了几天,还剩下几天,好像自己是个就要离世的高危病人,时刻计算着自己还能活多少天似的。

他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庆幸。在这段日子里,他拥有双倍的时间。他除了在现实世界里拥有一百天,在异度空间他同样拥有一百天。何况他还可以反反复复地做同样一个动作,直到自己满意为止。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百天里,他的生活是高品质,高质量,高效率的。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都是不同的,崭新的!

另一方面,镜表提供给他的一百天时间,实际活动又限制在一天的范围内,而且是在三月十一日这一天的白天。晚上大部分时间他是处在麻醉昏迷状态。这一天的生活实际上并不精彩,平日里可能早就被遗忘了。在镜表的作用下,这一天却被极度地放大了。

这一天你可以有选择地去放大快乐,也可以去放大的你的痛苦。

选择哪一件事,由欧亚自己决定。他只能从这一天里细心地去寻找有意义的事。第一件有意义的事,欧亚觉得自己选择江晖做对手,并把他比下去了。

第二件有意义的事,就是眼下这件事,一定要把鲁少林也比下去!

欧亚一遍又一遍地向高墙冲击,也不知是否来了灵感,欧亚终于站上高墙了。但不是直接跳过高墙。站上高墙与直接跳过去,有很大的不同。站上高墙可以借着前轮贴在墙上的力量,两次用力。而直接跳过去则需要勇气和力量。而欧亚缺的恰恰是这两样。

欧亚练得浑身大汗,唇焦口燥,他不停地回到现实中去喝一点水,补充一点能量。但他突然发现这一次做不到了。现在只要再退出去一次,今天的最后一秒钟就过去了,镜表中还有足足的大半天的镜面时间就要浪费掉。

他真后悔,今天办事太拖垃了。他总认为还早,还早着呢,不想就拖到了最后的一秒钟。更让欧亚担心的,他可以忍住渴不喝水,但他不能保证不出事。再狠狠地摔一次,那今天就完了。

欧亚顽强地练着,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到最后他上气不接下气,一头躺倒在操场上。

三月天还是冷嗖嗖的,汗湿的背心紧贴在身上,就像掉到了冰窖里,禁不住打起了寒颤。

他突然想起在书包里还有半根火腿肠,立即翻身坐起,找到自己的书包翻寻起来。

书包里果真有半根火腿肠,也不知是哪一天给留下的。再找,居然还有半瓶矿泉水。

欧亚觉得神了,他从不整理自己的书包。他的书包是个特大号的,所有的课本全塞在里面。还有饭盒啊,瓶装水呀,手机呀,故事书哇,简直像个大仓库。要不是妈妈及时的发现,他连平板电脑也放进去了。

他不像其他同学,前一个晚上看看第二天的课时表,再将要上的课本放进书包。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书都在里面。只有一个好处,如果临时改了课,一些同学大叫大嚷,他则笑着说些俏皮话,让人气个半死。

这其中就有鲁少林。他的书包是全班最小的一个。他不但书放得少,连饭盒、水杯什么的都免了。他每天坚持骑车回家吃饭。加上他的耐力,一个上午不喝一口水,一点也不成问题。

一件好笑的事让欧亚发现了。鲁少林这么个大个子,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就像娃娃身后背着个小熊小猫样的饰物袋子,显得很是滑稽。

欧亚编首打油诗笑话他:“小娃娃,背书包。哪里去?上学校。书包里面装什么?有个角子买糕糕。”

同学们听了大笑不止。鲁少林却无所谓。他扮个稚气的小孩子笑脸,竖起两手指在头上卖个萌,然后伸胳膊动腿打个拳,显示他即使背个书包手脚照样灵便。

喝过水,吃了点东西,欧亚觉得又有劲了。他反反复复跳上高墙,琢磨着动作,纠正一些姿势。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再一次冲向高墙,学着鲁少林那样暴喝一声,连人带自行车平地里窜起老高。为防万一,欧亚仍然大声喊慢——。

自行车在空中划出根弧线,慢悠悠地飘落到墙的另一边。欧亚随着自行车的落地,慢慢挺起腰站起来,随即又悠悠地俯下身双手紧撑住把手。车子滑行了一段路,停了下来。

有一会功夫欧亚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移动一步。我真的过来了吗?他还不敢相信。随后他高兴得一下子仰卧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他激动地坐起身,竟然搬起自己的左脚热吻起来。左脚没有一点痛感,热哄哄的,很是舒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把一件本以为做不到的事竟然做成了,欧亚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泪水在脏兮兮的脸上犁出一道道的白沟。

操场上的灯光,早就不知被什么人关掉了。一眉弯月,已经西沉。本来就已清淡的月色,现在是更暗淡了。

欧亚伤心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已无力骑上自行车走个半圈。双腿肿胀得似乎已迈不开步。

虽然镜面时间还富余28分钟,但现实时间他已过完了最后一秒钟。留下已是无益,他必须回去休息了,他无力地向空无一人的操场挥了挥手。再见了,我明天一定会再来的。

“猴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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