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看着时香与江晖一起走了,心中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几个月来,他和江晖一直是冤家对头,不想临别了,他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变化也太快了。江晖为了压倒欧亚,动用了他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不惜把人往死里整。一旦达到了目的,他立马又改换笑脸,尽释前嫌,只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江晖的这种变化,也许能骗过别人,但想骗过欧亚是不可能的。老师一个也没来,他们也都是明白的,这是江晖在为自己庆功,他那种志得意满,飞扬跋扈的神态谁都看得到。这一切之外,江晖还有其它目的。欧亚忍受住江晖对他的羞辱,前来参加这个告别餐,一是想和老师和同学们告别,再就是要看看江晖的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欧亚总算看清楚了,江晖笑脸下面包藏的祸心。但是让欧亚猜不透的是,江晖凭什么一直对自己的手表感兴趣。在同学们互换赠品时,江晖不惜用手工精心制作的高档名表来换自己手上的这一块表。我的手表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呢?
鲁少林站在身旁,用胳膊肘儿碰碰他说:“你还在想什么呢,我们换鞋子吧。”
欧亚笑道:“他们都走了,换什么换。我的鞋你能穿吗?到街上我给你买一双。喜欢什么样的你自己挑。”
鲁少林没有像往常那样显得兴奋。他淡淡地说:“不用,不就是鞋嘛,随便买一双就得了。”
从商店买了鞋出来,欧亚关心地问:“近来你还好吗?”
“只觉得很憋闷。”鲁少林瓮声瓮气地回答。
“你还玩小轮车吗?”
“不玩了。我想应该帮家里干点活。”
“你能干什么?”
鲁少林猛抬头打量着欧亚,发觉欧亚的神态是认真的,并没有要和自己抬杠的意思。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欧亚问:“怎么好久都没见你和兰兰在一块了?”
鲁少林沮丧地说:“自出了那件事,他不让兰兰和我在一起。”
“谁?”
“他。”鲁少林看看一脸疑问的欧亚,明白过来,又补了一句:“我叔叔。”
欧亚说:“我觉得芈师傅为人很不错的,你要和他搞好关系。”
鲁少林点点头说:“嗯,他对我很好。当初我想死了小轮车,妈妈硬是不肯买,还是叔叔说服了妈妈给我买了一辆。”
欧亚好奇地观察着鲁少林,发觉他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长大了,成熟啦?欧亚提议:“时间还早,我们去浮桥走走怎么样?”
他们一路慢慢地走着,话并不多,显得比较沉闷。他们来到江边走上浮桥。夏夜的浮桥上纳凉的人还比较多。清凉的江风吹拂着,吹散了一天的暑热。欧亚向东望去,那里是旧码头,码头上面就是时香的家,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到家了吗?
鲁少林突然在浮桥上站住了,回头看着欧亚,眼睛里闪耀着两粒火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下半年我不想上学了。”
欧亚大吃一惊,忙问:“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当兵!”鲁少林说得很坚决。
沉默了一会,欧亚说:“你不读书就可惜了!你的学习成绩又不是不好,在班上你也总在十名以内。以后不管做什么都需要很高的知识水平的。”
鲁少林:“你没看到在学校里江晖有多嚣张吗,看到他的嘴脸我就心里有气。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也许参军更适合我。将来退伍回家,说不定我可以到公安工作,接我爸爸的班。”
欧亚不确定地说:“也许是这样。一个人也不要太委屈自己了,就干自己喜欢做的事吧。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说不定你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真的吗?”鲁少林欣喜地问,眼睛睁得像往日那样又圆又亮。“我谢谢你的鼓励!”
从浮桥上回来,他们又到大街上转了好久。街面上人流熙熙攘攘,他们像两条忧伤的小鱼儿在人群里被人推来搡去,不时被分割开来,虽然痛苦,但他们很快又走在了一起。他们不断地重复着这种感觉,只想把相处的时光无限延长。最终他们还是约定,他们各自东西开步走,要像个男子汉,不准回头,不说再见!
他们背靠着背,一二三,走!鲁少林发出口令,像一个新兵大步向前。欧亚大步走着走着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鲁少林早就没了人影,滚滚的人流把自己冲得七倒八歪。欧亚只觉双眼热辣辣的,鼻子酸酸的,眼框子浅浅的,盛不住一丝丝离愁。
鲁少林走了后,欧亚还不想回家,只想好好地再看看平湖,想像着几年以后他回来时对比一下会有什么发展。不知不觉中他下了老码头,走上狭窄昏暗的街道,走进了那条有着熟悉味儿的小弄。在孤独的路灯光下,欧亚看到了时香家的那扇木排门。他真想走过去敲开那扇门,看看时香是不是安全回来了。临别时,时香向他挥手告别,江晖也挥挥手,却充满了得意和炫耀。
有多少个早晨,欧亚一次次向时香交作业,与时香一起探讨问题,有时候欧亚对时香曾有过露骨的表示和亲昵的举动,但时香不是毫无感觉就是刻意躲避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时香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他俩的事。如今欧亚已经失去了镜表,想再见上一面,已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到那时,说不定时香早为人妻了。欧亚有点后悔,怎么不敢对她当面说我爱你呢?
欧亚站到路灯光下,希望时香能走到窗子边上看到他,出来和他说说话。时光一分一秒过去。时香没出现,楼上的灯光也熄灭了。欧亚在灯光下又站了很久,直到街道上脚步声响起有人向这边走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这带晒台的二层小楼,失望地转身回家。
欧亚并不知道,江晖的死党小白脸和油冬瓜已经跟踪他很长时间了。
半夜里,肖百连拨通了江晖的电话。
“头,欧亚回到家了。”
“他去了什么地方,那么久?”
“他先跟鲁少林到商店里买了一双球鞋。后来又去浮桥上站了很久。”
“你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大街上人很多,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好像就是发发牢骚,没有什么要紧的话。”
“他们有没有骂我,还是在感激我?”
“他们好像很失意,话说得并不多。他们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一下子走到一起一下子又分开了,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懵了,不知干什么好,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东飞飞西撞撞。在浮桥上他们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话,这个我都录了下来。等一下我就发给你。鲁少林说他下半年要退学去当兵。”
“哈哈,这倒是他的一个出路。欧亚有什么计划?”
“我想不就是好好读书,到其它学校去拿第一罢。”
“没有说起表的事?”
“没有。”
“哦,这有点奇怪。好,你们要继续监视,直到欧亚离开了平湖为止。”
“头,还有一个事!”电话那头,肖百连急得叫起来。
“什么,你快说!”
“欧亚与鲁少林分开以后,他又去了时香家!”
“哈哈,见到了吗?”
“还是头英明,早有安排。他在弄堂里站了好半天,失望地回去了。”
“还有其它事吗?”
“暂时没有了。”
“好,常保持联系。”
两天后江晖急急忙忙赶到月台为欧亚送行。肖百连在他身后紧紧跟着。欧亚已经上了车,在窗口和鲁少林与黄莺两人告别。
江晖喘着气问欧亚:“你今天走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你太不够意思了!”
欧亚说:“你日理万机的,我怎么敢扰动你啊!”
“这你太见外了!”江晖回身招呼肖百连:“来,把东西拿过来。”
肖百连应声提上一竹篮子水果。江晖问:“叔叔阿姨呢?”
欧亚说:“坐在对过呢。”
江晖探身向车窗里张望着,一边大叫:“欧叔叔,张阿姨,你们要常回来看看啊!”
欧文杰在车子里对他挥手,说:“你太客气了。”
江晖说:“一点小意思,在学校里对欧亚多有得罪,还请叔叔原谅。”
欧文杰点点头,“好说。”
火车开动了。鲁少林追着火车向欧亚告别:“再见!”
欧亚从车窗里探出身子高声告别:“代我向同学们问好!”
“好的,一帆风顺!”
欧亚看着跑动着的鲁少林,心里一阵感动。他一直没看到想要看见的人影。知心的人只有鲁少林了。
欧亚挥动着手,声音有点哽咽:“再见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