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兴办私学，与梦中情人藕断丝连
（一）
冬至已经过去了十天，1931年阳历年那天，寒流迎来了一场冷雨，骤降的气温携带着凌厉的北风夹裹着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半天功夫不到，紫荆城及远近的各大小胡同的房顶，以及环绕房屋的树木枝头都落满了积雪，极目远望，到处一片银装素裹，宛如一幅灰白相间的水墨画。
李诗正和杨瑞华一路相随着从燕京大学的校园里出来，踩着湿漉漉软绵绵的积雪，裹紧厚重的棉衣，把绒线帽往耳朵底下使劲拽了一拽，捂着冻得白中泛青的脸颊，一边走一边眺望着远方白茫茫一片的天空慢声细语地说着话。
“也不知道唐河下雪了没有？家里那千顷麦田要是有这么一场大雪覆盖着，来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也好填补连年大旱以来造成粮仓的空缺，给饥寒的灾民带来一线生存下去的希望。”此时此刻，李诗正触景生情，她的思绪无声无息地穿越千山万水，早已飞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去了，仿佛看到了那一望无际的麦苗正仰着头，张着嘴饥渴贪婪地允吸着雪水的画面。
“你好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吧？”杨瑞华抹一把冻得发酸的鼻子，凝望着一脸沉思的李诗正，心事重重地询问。
“是呀！两年都没回去过年了，连做梦都在想，想我奶奶，想我妈，也想我姐姐，也不知道她们最近的身体咋样，哎！好想回家过年啊！”李诗正停下脚步，回望一眼跟在身后的杨瑞华，示意她走近，伏在她的耳际悄声细语：
“我哥最近给你写信了没有？你们两瞒着我都说了些什么悄悄话？能否透露一点信息给我呢？”李诗正盯着杨瑞华的双眼，拉着她葱尖般白嫩的巧手，脑子快速地转动着。
“哪有瞒着你呀？你哥写的那两封书信，一封是说他的风寒病已经痊愈，让我们切勿挂念，一封是说他病好后在家开荒拓地挂上千顷牌的举措，这些书信的内容不都让你看过了吗？”杨瑞华急的脸通红，她一听到李诗正提及李子炎写来的书信，好像自己私密的心事被诗正看穿了一样，禁不住心儿狂跳脸儿发起烧来。
“呵呵，你们两肯定有秘密瞒着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呢！我也是个大姑娘了，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懂？”李诗正故作生气状，撅着樱桃小嘴，丢下站在雪地里心虚癔症的杨瑞华转身就走。
“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千万别生气，我老实坦白还不行吗？”一见诗正委屈生气的样子，杨瑞华瞬间心软了，也忘了含蓄与矜持，她忙跟上去拽住李诗正的右臂央求着说。
“你哥确实给我另外写有一封书信，不过，也只是诉说他回唐河后对我的想念之情，你真想看吗？我只是怕你看见了脸会发烫，怕你、、、”一想起李子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相思之情爱恋之意，杨瑞华都会情不自禁的心神激荡，心生涟漪。这样的情书怎么好意思让做妹妹的李诗正观看呢？！可瑞华又怕得罪了这个妹妹，她最不忍心惹诗正生气，一年来的朝夕相处，这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共同经历了人生路上的一些坎坷风雨，她们两的心早已紧紧地贴在一起了。
李诗正是何等聪明的人，不用猜她也能想得到，哥哥和杨瑞华的情感已经非同一般，两个人都在极力地压抑着彼此心中眷恋的烈焰，心中徐徐燃烧的岩浆早晚总会爆发的，只是迟早的问题。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是他们上辈子彼此相欠，今世未了的情缘。
哥哥回唐河养病的日子里，杨瑞华明显消瘦了，她常常望着远处的天空独自发呆，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起遥遥千里之外的李子炎，想起他对自己的恩情，想起两个人厮守在一起时的一幕又一幕场景，想起不可知的未来，杨瑞华总是情绪失控。很多次李诗正被她的哭泣声惊醒，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就像个孩子似的伏在诗正的肩头梦呓般呢喃：“诗正，我又梦见我爸妈了，梦见你哥了，我想他们啊！想他们想得我钻心般疼痛难忍，我该怎么办呢？”每当这个时候，诗正就觉得任何苍白的语言都无法安抚瑞华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她只能轻轻擦去杨瑞华脸上的泪滴，拍打着杨瑞华的脊背，像小时候妈妈哄自己睡觉时那样，安慰她说：“睡吧，瑞华，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这么好心肠的姑娘，上苍一定会垂怜你，一定会赐予你一个好姻缘的。”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连李诗正自己都心里没底。她都不敢想，倘若某一天，杨瑞华与哥哥真的走到了一起，家里的嫂嫂该会情何以堪？哎，人呀！命呀！时运啊！这些人生奥秘岂是我等小女子能窥探得了的？！
“好了，瑞华，我是给你闹着玩的，看看你，一提到我哥，怎么觉得你就魂不守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李诗正忙按下自己思绪万千的心事，一脸微笑地凝视着娇俏柔美的杨瑞华，掩饰着自己的心绪说。
“吓死我了，你真是的、、、”见李诗正嬉笑怒骂的调皮模样，杨瑞华一手捂住怦怦乱跳的心口，一手捏一下诗正的红鼻尖，紧张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
“哎，瑞华，再给你商量个事怎么样？咱两不如今年也回唐河过年吧，给我哥哥一个惊喜如何？”李诗正的调皮劲又上来啦，不过她想回家过年的心思确实一天比一天强烈。
“你哥说了，他让我们等到来年6月底，领到燕京大学的毕业证书后再回唐河，到时候我两正好毕业，正赶上去你哥的学校当教员。”听李诗正说要回唐河过年，杨瑞华急的说漏了嘴。
杨瑞华懊恼得轻轻扇自己的小嘴巴，望一眼正戳在雪地里生闷气的李诗正，她怕的要命，捂住发烫的脸颊，赶紧撒丫子就跑。
“什么？哥哥要办学校，还要你我都去他的学校当教员。天啊！你说，你两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呢？”李诗正瞪着一双清澈透明、琥珀似的大眼睛，一股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的怨艾袭上心头，她追着一路小跑在前的杨瑞华，嘴里吆喝着。
“你跟我站住，我让你给我玩心眼，看本小姐我今天如何收拾你个傻丫头、、、”风夹裹着雪花，把两个疯跑着的两个少女的追逐嬉笑声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二）
李文炳是赶在大年29那天早上回到唐河太和寨的。母亲王氏拄着龙头拐杖，一步一摇，三步一晃地站在院子里张望，见已经有些银发的儿子身后没有乖孙女诗正的影子，她忍不住焦急地询问：“怎么回事？我的小孙女都三年没回来过年了，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了？！她不想我也就算了，可是人老了也犯贱，我可是白天黑夜都在想她的小模样呢。”
李文炳忙陪着笑脸，一边搀扶着母亲一边陪着小心解释说：“妈，她也和你一样，做梦都在想奶奶呢，这不是，再有半学期诗正就大学毕业了嘛，听子言说想在咱家门口办学校，等六月份就让她回来当教员呢。”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子言要在家门口办学校的事，你听谁说的？”母亲王氏疑惑地望着李文炳，有点不相信。
“是诗正亲口告诉我的，她说是子炎写信告诉她和她的同学的。不信你问你孙子。”李文炳瞄一眼跟在身后，拎着自己的提包亦步亦趋一直微笑着的儿子，求证似的安慰着母亲说。
“奶奶，孙子是有写信给诗正，在家门口办学校的念头早都有了，只是条件不成熟，还没有征得父亲的同意，因此也没敢给奶奶漏能。”李子炎正心跳如鼓，见父亲用眼瞄他，还纳闷妹妹诗正怎么也知道了办学校的事，难不成杨瑞华已经向妹妹泄露了信里的秘密？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和他商量办学校的事，沟通起来就会更容易一些。
再说了，小儿子宛城也到了上学的年龄，难不成也让6岁的孩子跑到源潭县立小学去读书？大儿子江城老嚷嚷着说，跑太远了，在学校里吃不好也睡不安稳。办学的心思一直都在折磨着他，另外就是杨瑞华毕业后的去向问题。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为他们撑起这一片天。
大年初二那天，一抹冬日暖阳从唐河两岸的树梢间冉冉升起，田间小路上传来了一阵又一阵踏踏的马蹄声，穿金戴银，一脸富贵的七太太李诗纯坐马车回娘家来拜年了，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
老态龙钟的祖母王氏，端坐在客厅里的太师椅上，接受孙女李诗纯的跪拜，把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递到乖孙女的手里说：“拿住，这是奶奶给你的压岁钱。”李诗纯低眉浅笑着说：“我都这么大，是出嫁的姑娘了，怎么还收奶奶的压岁钱！”
母亲张氏和父亲李文炳也准备有红包，他们等不及闺女下跪，早已把压岁钱塞进了诗纯的棉衣口袋里。
11岁的大侄子李江城忙跪下给姑姑拜年说：“姑姑新年好！”正在淘气的6岁的小侄子李宛城一看哥哥给姑姑拜年，他也跑过来说：“我也给姑姑拜年，我也给姑姑拜年，姑姑过年好！”一家人都被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逗笑了。
“宛城，过了年该跟着姑姑去源潭县立小学去读书了，你乐意不乐意？”诗纯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亲一下他的红苹果般，肉嘟嘟的小脸蛋说。
“姑姑，我不想跑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了，天冷，学校宿舍总睡不安生。”李江城抢着回答诗纯的问话。
“是吗？那怎么办？”李诗纯被大侄子的回答惊得一时脑筋转不过弯来。
站在客厅一角的李子炎发话了：“那好办，把学校建在咱家门口，什么问题不都解决了。”
“真的吗？把学校建在咱家门口？！”李诗纯以为哥哥在说气话，她进一步探寻着问。
“真的，办学校的事情势在必行，我已经和咱爸商量过了，就在咱太和寨南坝的空地里先建一所小学。”
“那太好了，方圆百十里地的娃娃们就不用风里雨里跑那么远去读书了，家门口就有学校，谁愿意舍近求远？哥，你真行，终于能圆我们几代人心中的办学梦了！”诗纯激动的站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着。一家人都被她快乐的情绪所感染，屋子里传出一阵阵欢笑声。
光阴这般的不动声色，更让人感觉到了它流逝的迅疾。
开春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兴办私学的琐事也被提上了日程。李子炎带领着管家和几十个家丁四处奔波，备至一切起房盖屋的木料，茅草等用品，土坯也都小山似的堆放在太和寨外的南坝空地上了。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里，一阵鞭炮声响过后，育宛小学终于开始破土动工了。
两个月后，齐刷刷10排茅草房，一排四个教室，新窗户，新课桌，新板凳的育宛小学已初具规模，七间木楼里已经装满了各类图书。
李子炎站在木楼的楼梯口，俯瞰着映入眼帘的那一排排茅草房，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起来：“终于把梦想变成了现实，我李子炎也有今天，此生无憾了呀！”
只等着到六月底，诗正和梦中情人的安然归来，让诗纯做学校的教务主任，招聘一批新的小学教员，然后自己把关，找一个资深的老教师来育宛小学精心地进行新教员的培训工作。九月一号就可以招收学生，正式开学啦。
一想到这些，李子炎的嘴角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慢慢爬上了他的脸颊和眉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