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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退隐

九世天地,芸芸众生皆畏死,活着不易也想活。

「峪兴县阜城阿黎,誓死追随吾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掷地铿锵的誓言,肝脑涂地犹在耳边。披甲持兵,即将踏上战场的自己,亦如就站在昨日身后一般回首可见。血色腥红的大地,哭喊厮杀一望无垠,赤面獠牙的铁甲敌人,四面汹涌的疯狂聚集,喝之不去杀之不尽,失心空白的脑海中,早想不起自己是谁,鲜血淋漓的身体,却犹如猛兽还魂附体,迸发一腔燃烧的肺腑,无穷无尽的扑杀撕咬,食肉啖血。欠这家国的养育之恩,壮士身死便可抵,可这已魂飞魄散精疲力竭的半条命,却还这麽拼命顽抗的不肯放弃,到底是为了谁。

“你想忘记麽。”半幅面具之下的少年,总是如这般独自一人坐在案前发怔,窗外落日的夕阳,默默的散开金丝万缕,触目安抚的落在他身上,一片暖融融的橘红明亮,却犹如照在一具早已无温的尸体,泛泛透着冷意。

无颜无名,前途尽毁,日夜沉浸在那段遥远的过去里,缅怀走不出来。“想要能随心所欲的忘掉从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拇指按扣,面前四方的木盒弹盖掀起,夕逐弯眉落目,密密麻麻的银针精茫排列,长短各异,“幸好,我可以帮你。”

“不必!”震耳厉喝,桌椅撼动一震,夕逐受惊抬眸,那厢发话的主儿却是平淡如故,半掩的肤色冷若霜雪,不起一点盛怒的红热。“好酷。”夕逐生性爽快,心情都写在脸上,没有他这等荣辱不惊的本事,惊讶之余,也难免好奇,“喂,你…”

“靠夭,开什麽玩笑,免费给那小子救治一个月不说,你们还想白吃白喝的把他给养在这儿,门儿都没有,赶快叫他给我滚!”窗外一暗,站出横眉立目的家主,“喂,说你呢,没伤没病的还赖着干嘛,这里不是济善堂,想要饭到别处找去!”阿攸一开口,便是唇枪舌剑不留情面,犀利伤人千疮百孔,“穷酸没脸的叫花子,当自己是谁家的少爷麽,吃药看病,饭来张口的不给钱,…”

一盆污水当面横泼,破口大骂滔滔不绝于耳,倘若是平日里见此情景,夕逐早已敛袖飞扑上去,给阿攸一顿结识的痛揍,让他满地找牙再吐不出一句脏话。然而今日,却是莫名不同往日,晚霞清风,她静静的在屋里待着,望着窗前端坐的少年,冷冷瞥着她手上半敞的针盒,还保持方才对她警戒防备的姿势,反是对阿攸的侮辱挑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原来如此。”少女垂掩的眸中,深深落下歉意,夕逐内疚的锁起木盒收好,起身对那少年诚恳一鞠,“小女子无知唐突,望请阁下恕罪。”在那血红炼狱的兵戎沙场,拼死突围的逃出生天,带伤跋涉千里犹不肯倒下,意志顽强的执着至此,只为最终能抢救出来,方才被她轻描淡写,随口便要动手抹去的…

一世的记忆。

“如今,可有什麽打算没。”翌日晨起,井边洗脸的乌修,擦净脖颈蜿蜒的水迹,回头与提桶打水的少年问道。“没。”简洁的一字答过,阿黎捞起桶中的木瓢,舀出些清水来润过喉咙,冷冽的井水入口丝丝甘甜,相比他一路逃命时两手从地里挖出的泥汤,简直就是玉液琼浆。

“喂,这水还生冷的,我还是先拿去给你烧热了喝。”重伤初愈脾胃虚,乌修见状赶紧过来,上前阻止道。“不必。”阿黎不以为意的摆手,头也没抬,干脆“噗通”丢了木瓢,伸手入桶里自取舀水来饮,“领兵打仗回来的,我没那麽娇气。”曾经在府里时,没杯子都不能喝水,现在却什麽都不想用了,落得自在。

隐姓埋名偏安一隅,只求能得一份平安逐日。泞城位处九河下梢,民风彪悍,此地互往行商,只奉金银不拜权贵,来这里定居谋生的人,多半靠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其实阿攸他人不坏,就是嘴碎,与夕逐打过这许多年,大家还是好好的住在一起。”乌修帮阿黎收好木桶,起来拍他肩膀道,“夕逐虽是火力旺盛,可来的快去的也快,与人打完就忘,从不会挂怀到第二天。”然她能如此,别人却不一定,“以后,阿攸若是再来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嗯。”阿黎淡淡点头,不以为意。成日里鸡飞狗跳的二人,他落地不久便已司空见惯,才从地狱里回来,他看什麽都觉得和蔼可亲,且不论毒舌还是拳脚,这儿没人会是他的对手。“他们两个还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打算说,以前还担心你伤好了会被认出来,现在有这面具便不再怕,这样就挺好。”说到此,乌修顿顿,若有所思道,“阿黎,你的本名已是不能再用,以后我们该唤你什么才好。”

人来人往的日行起居,他不能没有名字。自小在尚平府长大,所有的亲友都已不在,流落异乡的客居于此,阿黎无所谓被他们叫什麽,“就地取材,不若就叫我无竹吧。”后院的庭园萧条惨淡,枯死的残竹与碎叶同葬,杂乱狼藉,尚未收拾干净。

“呃…”乌修愕然一愣,未料到他会如此随便,思虑半天,终是恭敬不如从命,扬唇一笑道,“好,无竹。”

“相月十五,我俩初识之夜,不想竟会是你的生辰。”弯曲起伏的波涛黑瀑,条条缕缕的绕指缠绵。卷发不能箅梳,只能手挽成髻,风兮让阿皎坐在怀里,将那片水滑油亮的长发拢成溪流一把,一弯一绕的悉心打理,化出几朵层叠缭绕的轻盈墨云,宛若妇人回心髻的模样,给她作势搭在头上,“喏,就给你弄这样的,可喜欢?”窗前月下,烛火摇曳,昏黄光洁的铜镜里,映出妻子静默红晕的模样。肌肤娇嫩生香,琥珀澄清流影,右侧鬓角耳前,滑下一缕盘丝忧怜的纤柔秀发,似水撩拨,不可方物。

“嗯。”粉唇莹润,浅浅的勾起一笑,铜镜中的小妇人注目望着自己,轻轻的点头。生在九州大陆的女儿家,无论成年还是成婚,都要梳头挽髻,如今她嫁蛇随蛇,也是要遵循夫家传下来的礼数,再继续散着头发招摇过市,便是对夫君不敬。

“风兮,你早已过弱冠之年,不是也该束发的麽。”她今年七十一,远不及百岁,在族中尚未成年,他却已是两千二百零二岁,立冬的生辰,很快就再长一岁。“…”风兮兀然一滞,几乎松掉手中的发髻,幸而挽救及时,重新抓牢的握紧,“怎了?”伸出手扶着后脑,阿皎小心的抬头,注目望他。

“无事。”感受到由她体温传来的柔柔暖意,风兮拢手将她抱紧,“皎儿,为我戴冠,自是要你来。”千年孤独,从不出门会客的人,何必再费心修饰边幅,然今昔不同往日,他家中有妻,收拾的像样些,给她看看也好。

“好。”琥珀清明的茶晶,欢喜的弦月一弯,阿皎抚上他脸颊,与他亲昵的贴在一起,“夫君,现已是深秋,你生辰也快到了,冬宫冷清,我们不若就先留在义父这里,吃过他为你庆生的冬至饺子,再告别回宫可好?”亲情难得,非毕生心血不能铸成,神农对风兮付出的关怀,血浓于水,绝无半分虚假。只要感情是真,其他就都有可能是误会,看在眼里,于心不忍。

沉默…

他不说话,便是不甚赞同,料到他会不悦,阿皎没再多言,静静的卧在他怀里等着。“怦…怦…怦…”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她的头贴在他胸前,听到也可以摸到自心口传来阵阵清晰的搏动,眼前浮现他俊毅清冷的面容,薄唇紧抿,眉目间无波的平静,那双银月淘沙的冰眸,却竟然汐升潮涨,几欲决堤,“风兮。”心底一惊,阿皎焦急起身,抬眸看他的眼睛,“诶?”目之所及,全无泪意的空荡静止,刚刚预见的那些,竟会是她乱生的错觉。“皎儿。”风兮伸手上来,拇指无温,轻轻抚过她的双唇。

“我,不过生辰。”

稳稳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极轻极淡的安然。没有泪,没有哭,甚至还浮起一些难能得见的笑意,暖暖的露出来,让她能看到放心。“怎会…”明华的金瞳促然一窒,阿皎望他的脸,犹然不可置信。夫妻同体,他的性情如何,她再了解不过,何必矫枉过正的反常,作出这幅试图来安抚她的模样,掩饰,他想要在她面前,掩饰什麽…

“咕噜噜…咕噜噜…”千丈深的水下洋流回暖,四肢舒展灵力灌体,这里不再是内陆的淡水流域。“呼~”重归久违的浩瀚汪洋,淮婴稍事停留歇息,心里好似五味陈杂一起打翻,沉甸甸的无以言喻,“我,回来了。”

光阴似箭,一晃离家已是百年,觉得自己尚未做好回归的准备,却也在风口浪尖被情势逼着推回到这里,眼前便是渺茫空旷的故土,四下无人,也不再会有人,淮婴闭上眼睛,回想这里曾经繁荣锦华的一切,时光流转,与过去的自己,再度重逢。

「漠黎谷魭氏,世为方士,本家万城一族,通海理读万物,求知四海,涉途八方,将毕生所学纪传成书,呕心沥血,留于后世。」屋前廊下,父亲徐徐教导的声音,记忆犹存。

「淮婴,这次是你初次远行,一路小心。为父就送你到这里,要记得学海无涯,永无止境,沿途要多走多看,用心琢磨其因果,切勿妄下结论。」容颜慈祥的父亲,眉目含笑,带着为她骄傲的喜悦,前来送行告别,「此番出去回来,望你能够学有所成,满载而归。」

「谢父亲教诲。」鱼尾盘转身后,她举袖低头,深深行一礼,「淮婴谨记。」带好行李上车,扬出一记响鞭,水铃叮当的海马车平地浮起,启程出发。

「姐姐~」田黄石纹的儒袍,仿佛变戏法似的突然冒出在眼前,尚不足百岁的弟弟,雀跃的扑到她身上撒娇,「姐,我日日年年都在家里读书,可是闷的慌呢,这次便也带我去好麽,求你了。」雪玉淡绿的翠眸,兴高采烈的欢愉一望到底,身后还背着满满的包裹,显然是计划已久的早有准备。

「淮安。」石坊城门,父亲远远的招手,「莫要胡闹,快回来。」幼子年尚八十九,一身三脚猫的武功,连那些五六十岁的孩子都打不过,谈何出门游历。「淮安~…」

恳切焦急的呼唤,遥遥不绝于耳,「小安乖,赶紧随父亲回去,姐姐不日便归,到时给你带惊喜的礼物回来,可好?」携幼弟随行,以她的内功修为,倒是可以招架应付,然念及父母担忧记挂,夜不成眠,终究是冒失不妥。「去吧,回家好好练习姐姐教你的心法,倘若都能学会,下次就一定带你去。」循循善诱,她把弟弟领下车,手拉手游着带回父亲身边。

「哼。」临行回首,却见弟弟赌气一哼,故意别过脸去不看她。「我走了,父亲保重,小安,记得要听话。」挂着五彩灯笼的海马车,再次扬鞭浮起,穿过山谷间条缕透入的晨曦阳光,渐行西去。遥见城门送行的父子俩,渐淡的身影愈来愈小,而那点田黄明媚的茸茸光亮,仍旧失望沮丧的垂头不视,直到最后,也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执子之手,何去何从,生与悔的距离,仅仅是一念之间的决定…

“夫君,为何不信我。”

受伤颤抖的白兔,伸手推开挡脸的铜镜,露出那双撒谎的眼睛。夫妻之道,是为坦诚托付,他却至今对她设防隔阂,不吐真言。已经为他牺牲一切,连父母的养育之恩都可以不顾,整颗心都只交给他一个人,而他…

“…”垂眸不语的风兮,手里还拿着镜子,宽阔的墨蓝广袍,在冉冉起伏的烛火下静坐,浑身笼罩一层阴影,无声的退避隐形。“你…”看这闷葫芦的架势,是打算死不开口,沉默到底不做解释。

既然如此,何苦再问。

“吱嘎。”红梅身起,淡然阖上开敞的格窗,将整间小屋封闭,再不出一声言语。“呼啦~”拉开床帷入榻,阿皎掀被躺进去,翻身对着墙壁,默默沉静的闭上眼睛。他要坚持的选择,她无权干涉。可笑的是她自己,所谓的痴心忘我,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自作多情。

烛泪浓浓的化开,积成一汪水样的炙热,与燃成灰烬的烛芯一起,沉重的沿身体的支撑倾流而下,慢慢的冷却僵硬。“风兮。”无力的一声叹息,细若游丝孱弱如羽,与她失望的苍白一起飘过来,轻轻落在他身上。

“可恶。”薄唇微启,风兮抬头望着帐内朦胧的人影,眉头紧皱。他不敢去完完全全的坦白,是他的软弱,与她无关,“皎儿,别恼我。”展袖起身,风兮几步踱至榻前,停在帐外不动,“你想要的,我依你便是。”

轻纱帐里,阿皎睁开眼睛。“皎儿,年底除夕的时候,我带你下凡去转转可好,人间的庆典比这儿热闹,家家都有设宴,正好去吃上一顿饺子。”自懂事起就在对自己关禁闭,为她想出这出门的提议,可谓是前所未有,古今旷世的转变。

下凡,人间。

“呃…”听清这两词的阿皎,心脏骤停浑身一震,抑制不住的惊喜狂潮,瞬间充斥她全身的血脉,脑海嗡的一热,几乎要难以置信的晕过去……不过,那件藏在他心底瞒着她的事情,却还是没能讲出来。厌世隔绝如他,今天突然提出要陪她去下界游玩,此等重返于世的厚礼,坎比石破天惊的脱胎换骨。

“风兮…”方才无意间提起的话题,竟会让他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牢牢的捂住。一生顽固不化的男人,肯屈尊妥协为她放弃一直以来固守不变的东西,掏心示爱之余,也是希望她能明白,永远不要再去触碰,那片谁也不能入的禁区。

“吱喀。”风兮说完这些,便回身打开那扇窗,让屋里能撒进些许月光,“皎儿,你可愿意?”千载难逢的出游机会,她自是愿意,风兮低头,凝望脚下自己的身影。有些事情,他是真的不能对她透露,也没有任何藉口可以说清理由。难言之隐的苦楚,或许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亦或许他永远也准备不好,至少在他想要开口之前,只求她能无视回避的不要再问。

“扑~”背后一阵柔软,贴上她娉婷轻盈的身体,“夫君。”阿皎依偎的将他抱紧,小鹿乱撞的欢喜,刚刚所有那些委屈和不满,就此全都忘记。白兔娇娇,唤的蜜意溶溶,在他心头挠痒痒的舒服,“皎儿。”风兮一把将她捞过来,大手捧起她的小脸,“来,再叫一声,我是谁。”

窗外月影青涩,洒落一地冰冷,干枯的紫竹横竖参差,顾影残形。腐朽落败的结局,被抹去一段段的历史,节节中空,再不能忆起当年。

“我不管他是谁,总而言之,这儿养不起多余的人。”后院屋外,扫把钉耙,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四只手齐齐的忙碌,将地上散碎的竹节碎叶,通通收进竹篓倒掉,为明日就要搭在这里的鸡栏,匆匆清理场地。

“人多力量大,阿攸,无竹虽不懂医术,可他行军打仗多年,一身精湛的武艺不说,身体也结实强壮,让他留在这里给我们帮忙,添丁多个劳力不也好麽。”战祸所致,流民带来的疾病散播横行,阿攸白日里都要坐堂看诊,他与夕逐也要随侍帮忙,落得后院的菜园无人打理,日渐凋零,“园子里正缺人手,不若就在地里给他找些事做吧。”

“不必。”建议虽不错,阿攸却是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与我异心之人,根本帮不上忙,没日没夜的跟我捣蛋,反会把这家败的更厉害。”说到此,阿攸冷笑一记,偏过脸来看着乌修道,“医馆年年入不敷出,还不是因为有你们两个在,年复一年的扔钱给外人,若是再添一个祸害进来,我就没活路了。”

“……”

渔民出身,本就不擅嘴皮,面对这直白的事实,乌修更是无法反驳,且不管他兄妹二人对无竹是何态度,这里的家主,毕竟还是阿攸。“哥哥~”身后响亮一唤,是妹妹的声音,“夕逐?”乌修放下竹篓,直起腰来回头,“恩,怎了。”

“明日我带无竹去集市,你们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都一起买回来。”夕逐耸耸肩,摊手道,“他来时想是把兵器丢了,四处都找不见,如今乱世不太平,他还是想要把剑来防身。”刀光剑影的过去,骨子里都是硝烟与血腥,这样的人,手中绝不能没有兵器。

“哦,我这边不必,阿攸,你可有什么要买的?”摆手回过她,乌修转过脸,问身边汗津津的素衫少年。“呸。”鄙视的吐地一啐,阿攸怨念生忿的开骂,“这里是泞城,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谋生的本事,竟还想要买剑来耍。”做花子的当自己是游侠,一分不付住他的屋,也好意思花他的钱。

“这你倒不用担心。”夕逐呵呵一乐,伸出指头摇摇道,“不会动你那份,他买剑的钱我来出。还有,我看他这次想要兵器随身,八成是想离开。”不比那些相爱相杀的酒楼客栈,全天下的医馆,都是世间最太平的地方,来这里的人,只为疗伤,不找麻烦。无竹想要的剑,多半是打算用作出门远行,旅途防身之故。

“哦?他要走。”乌修闻听此言,放下手中活计,略感意外的直起身,“没听他提起过,你怎会知道。”无竹在此,时常会与他聊天叙旧,又避讳闲人,和夕逐碰面寥寥,除起居所需之外,平日里跟她所言无己。

“他没提,我猜的。”眼珠骨碌一亮,夕逐对她这番猜测颇有自信,“明早买回剑来,想他不日便会启程,我有空再留意帮他打点出门所需,也算尽一份地主之谊。”神采兴奋的说完,夕逐拍拍手道,“好啦,时候不早,我回去睡了,哥你也早去歇着~”夜色下的木棉红曲,三环绕裙的轻快离开,乌修默默望着她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城东的承熙街头,依旧是一派熙熙攘攘,鼎沸喧闹,茶楼下来往不断的人流,遥遥可见一抹欢脱的花红,身后隐约跟着一道不显眼的赭褐,“喂,你的珠花掉了,当心别踩到。”眼见那布履就要着地,无竹一步上前,揪住夕逐的后领,将她拎着提起。“诶?”夕逐一愣回头,看着他弯腰将木槿花捏指捡起,起身递给她,“给你,拿好。”少女敞开的手心,是渔家人在海上世代辛劳的肤色,淡淡的朝阳如蜜,不若贵族女郎的霜雪清冷,却似夏日和风一般温暖扑面。

“喔~多谢。”夕逐将珠花戴好,回身盈盈一福,笑的明朗爽快。“不必。”无竹摆手回过,稍稍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女人逛街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旁骛,无竹耐心按捺的跟着,看着她先行一丈在前,左顾右盼的打量街边摊贩,绕绕停停,走不出一条直线。

泞城是虞人的地盘,如这少女一般直率泼辣,不拘小节。然而坦白虽好,却也能让人受不了,比如现下这些四面飘过来的热烈目光,无不灼灼直射他脸上的面具,聚众交头接耳,毫不避讳的向他表达好奇。

西青赏风骨,重门第,青人多执礼,喜怒不形于色。生于斯长于斯,哪怕是遍足九州的找寻,上下求索,最终能让他游刃自在,如鱼得水的容身之处,唯有家乡。可惜,他如今却是为人所不齿的罪臣兼逃兵…

“喂,我们到了。”思绪翻飞间,肩头无备,徒然遭人一拍,“想什么呢,醒醒。”生来不喜被触碰,无竹警觉抬头,聚焦回神的双目,正看见夕逐的脸凑近到眼前,“这儿就有一户卖刀剑的,咱们过去看看吧。”少女的面容后退,红裙一转让开,露出身后一间裘皮帐篷,门口挂着琳琅各色的长短利器,朴素无华的粗犷一派,“喔,看起来挺不错哦,呐~要不要?”夕逐说着,自绳上取下一柄月弧短刀,猎奇的抽出刀鞘,照出背后随行的面具少年,举目抬头,定定的望着帐顶,浑身像灌铅似的凝固不动。

“嗯?看啥呢。”收刃入鞘,妥善放回那把刀,夕逐后退一步,也学他抬头看。高原烈日的图徽,星射二十八列光芒,虽是红墨染出的图画,也仍是赫赫耀眼的刺目。“喔,这是哪国的王徽…”从没见过的异国商旅,夕逐觉得有趣,刚转过脸来想问无竹,少年却已经走远。

高午,与西青一衣带水,世世代代都在举兵挑衅的蛮荒牧族,家国万民的死敌,亦是尚平府上下三千条冤魂的仇人。烽火连年,九国涂炭,造成今日这番东风失控的局面,与那时任职行令使的世子,并无关系。第一炮响的兴战起因,实为另有内情,可当年所有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除他之外,都已经不在了。

“在位失职,其罪几何。”长指出袖,落案清脆的敲打一记。晚霞的红袍,云烟缭绕,御前大殿的卷脚贡案,杯盏残羹酒水淋漓,炙烤鱼羊的浓郁香气,犹漫漫笼罩的挥散不去,陶瓷精致的盘碗里,只剩烧焦的筋头骨脑,皮剥肉离一片狼藉。

“咕。”一旁忍饥挨饿的某鸟,忍不住吞下一口犯馋的涎水。祝融这货身为火神,万民敬仰天下祭拜,九州列国香火不断,到哪里都有现成的吃喝招待,而他,就只有干瞪眼看着的份。“呜…”同样是举世皆知无人不晓,可他毕方之名,却是千年来臭名昭着远扬,至今全民畏惧,无人敢贡,“可恶。”

「在位失职,其罪当死。」身后黯淡朦胧的紫气,隐约可见虚无飘渺的人影,若即若离的沉浮其间,淳淳作答。无声无息的意念,坦然如是上达天听,他罪孽深重,却也早已身死,不想仅剩世间游离的一丝残念,也会束手就擒的沦为俘虏,死都没有自由。

“快来快来,赤帝神君正在南星殿进膳,赶紧去设坛恭迎尊驾…”四面开敞的祭台神殿,广场上报信通告的宫侍们满地飞奔,四处乱窜,附近闻讯的八方民众鱼贯赶来,一片洪流汇聚的匍匐跪倒,将这方殿堂包围的水泄不通。

“南方赤帝丹灵真老三炁天君,携千秋万福纡尊降临西青,福祉天啓护佑万民…”歌功颂德,五体投地的三拜九叩,几千双亮晶晶的眼睛,齐齐望向这边,巴巴瞅着吃干抹净的贡案,屏息期待能看到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好歹也算亲眼目睹一回天姿显灵。

“呵呵。”吃饱喝足的祝融,心情愉快耳目舒畅,“喏,拿去。”和颜悦色的开口一笑,她自碗里拣根还算完整的鱼骨,勾指弹出殿外。

“嗯?”抱着经文等在最前的詹尹官,眼见空荡无人的大殿内,横来闪出一道纤细的白影,轻盈没有重量,飞出殿门不远,便吧嗒落在地上。“这是…”心头忐忑搏击如鼓,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睁大眼睛仔细看清那物的轮廓,“喔!”

“帝君降谕,快快去传吾王前来领旨!”

正朝这边排众而来的王公轿撵,闻这一声唤立即挂档加速,眨眼便抵达大殿门前。苍老佝偻的乌紫玄袍,在宫廷内侍的搀扶下哆嗦着走出来,颤悠悠上前一步跪地,众目睽睽捡起那条鱼刺,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里。

“忆水西青,领旨谢恩。”

老泪纵横的青王,叩首虔诚的伏地不起,直至那厢詹尹官全过一众礼数,方才过来将老头劝起,与他随行上轿,一起回宫。底下包围的民众,亦是面面相觑,如梦初醒的陆续起身,也不知是谁,冒头说一句。

“今晚我家要吃鱼!”

“啊!我也要。”

“快去买鱼~晚了就抢不上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瞬时犹如平地蒸发般的退散消失,广场上重归空旷怡人的清静,落叶萧索,晴空万里。

“嘁,就会去捡这些没用的东西,有样学样。”毕方饥肠辘辘的无奈摇头,对这群无知的愚民不再指望。“呼~”推开身前的贡案,祝融仰面望空,松快的长吁一口气,“下凡这麽久,今日总算把事情都搞的明白。”人有贪欲恶念,却没什么太大的能耐,兴起如此滔天壮阔的波澜,非凡人力所能及。青午之战始于妖祸,其他七国,想必也如出一辙。

妖族嗜血,却是兽性所趋,不识周章,不想他们如今,竟会能如此大规模计划的出手…

该问的都已问过,茫茫漂浮的紫雾,意识溶溶涣散,愈渐暗淡的下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死去这麽多年,可有悔过。”妖族附身,有其追腥逐臭的不二选择,物以类聚的腌渍习性,让她心生厌恶,简直不堪入目,“嚓。”小指挑起,冒出一簇鲜红跳跃的火苗,红袖平移,对准幽冥葚紫的人影。

「帝君明察,当年引妖入府,究其罪者乃是另有其人,非我所愿。然事到如今,他早已不在人间,无所寻踪。恳请阁下高抬贵手,念及无辜,放吾归去。」

“哦?”乌眸流转,露出一丝好奇,祝融浅浅笑着,吹熄那簇火焰,把手收回袖里。此子死后意志不散,能以人身现形,绝非寻常等闲。这般说话,倒是可以相信,不过…“想当日初见时,你胆敢挑衅神权,无所畏惧,现又如此惜身养命的屈尊求饶,却是为何。”红唇微启,露出森寒排列的贝齿,“为谁。”

蔓藤盘升的紫雾,萦绕一抹人影,渐渐清晰的靠近,「吾妻煜明,与我同期死于非命,不入轮回,流落鬼界漂泊。」祝融一手支颌,偏头打量那鬼的模样,长身傲骨,眉目俊雅,平静苍茫的雾眸,明睁坦然望进她的眼睛,「雾远不敬,恳求留魂在世,只望能再见她一面。」

妻…

“哦。”祝融冷笑会意,无聊抬袖打起哈欠,“原来如此。”芸芸九州,总有那麽些冥顽不灵之人,毕生执着的去追求荒谬,“人都死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见了也不会认得。”鬼无肉身,尽是一众阴暗扭曲的光怪陆离,没有形影的目标,如何还能去找到。

「她不会忘了我。」意念成形的声音,掷地铿锵,坚信不疑。死了,什麽都没了,唯有对自己心心念念的至亲,却还在无怨无悔的岸然相信。温存挂念的目光,看在眼里恍惚如雾,脑海中仿佛扬起阵阵明亮欢腾的笑声,连眼前也一起浮现出那片遥远的记忆,又见到忆水河畔,那个衣着奇异,十分欠扁的女人,抱着手臂在河边打滚,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重黎,再怎麽不信,也是你在跟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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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女君笑微穿越三千世界,与天道抗争,为救心上人而替炮灰完成逆袭愿望,收集帝君言歌的精魂。一个玩笑,成为她的信仰,当他归来,她却离去。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对他的意义,他只知道,他的记忆里只剩下她。你已经撩拨了我,我怎么会轻易让你离去。“这世上不存在无缘无份,只要我爱你。”主角一对一。比深爱更深的情是,哪怕我不懂爱,但我懂你。女主高冷萌,男神你准备好了吗!!感谢阅文集团提供的写作平台。
  •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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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了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没有借尸还魂也没有重生。看着眼前的这个系统,任启心态有些爆炸。任启攻击力:2~3护甲:0力量:1敏捷:1智力(主属性):2系统穿越福利外挂:技能加强,送一个每日变动的随机技能。看了看系统的商城,回城卷轴?分身斧?黯灭?这是个什么游戏?没玩过啊!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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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小酒仙的忘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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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败中崛起寂灭中复苏沧海成尘雷电枯竭,那一缕幽雾又一次临近大地世间的枷锁被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就此揭开神秘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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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主要描写了高尔基幼年时期的生活。父亲的病逝让年幼的高尔基跟随母亲和外祖母投奔到尼日尼市的外祖父家。《在人间》记叙的是母亲死后,少年高尔基离开外祖父的家到外面去谋生的经历。《我的大学》讲述的是高尔基怀着上大学的梦想来到喀山的生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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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女自从榜上了某男这个粗壮而又强大的大腿之后,天天傲娇,撒泼,发脾气。败家,露脸,样样干!有人说:“亓少,你家那口子又出去败家了。”某男静静的合上报纸勾唇一笑道:“她现在在哪里?”“在演唱会和某明星亲密接触呢!”“好!”说完,亓瑾凉拿起手机吩咐道:“今天用十五辆豪华汽车把少夫人接回来!准备记者发布会,公布我们的关系!”当晚,某女就气冲冲地跑回来道:“亓瑾凉!你干什么!”“没干什么,只是最近钱多没处花了而已!”【文超宠的,求领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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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战乱,至亲的人永远离开了她。她无奈之下,选择代替哥哥从军南诏。战争,是残酷的。她身披战甲上战场的那时,才发觉一切来之不易。可为什么当年,还是那么固执的离开家乡!他是一个国的王,血拼来得天下,他为子民,甘愿付出。后宫佳丽虽有三千,可他从不在意。他有江山,有社稷,便已足够!【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