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听了心中一凛,忆起这些天外出时,偶尔见到阳斯特神情不自然的时刻。除了碰到国人随地吐痰时以外,还有,碰到搭乘公交或地铁,出现插队的以及争抢座位的人时;在咖啡厅或餐馆歇息用餐时,国人毫无顾忌地高声谈笑、喧哗吵闹时;公共场所中,某些国人旁若无人地乱弹烟灰、吞云吐雾时;公共场所,且有不少女性同在的情况下,某些国人出口出脏,甚至大讲黄色笑话时。另外诸如,干净整洁的地面,某些国人走过后,就会出现突兀的果皮纸屑。每当这时,阳斯特的脚步就会突然凝滞,而钟琴的脸就会如火烧一般,忍不住跑过去,蹲下捡起它,丢到附近的垃圾筒。
这种种陋习,在中国人眼中,可能早已习以为常,即使不认同,也只是无奈嗟叹一声,不会太在意。但在礼仪严谨的传统英国绅士眼中,却是无法忍受的、震撼性的冲击。在这样的中国生活,对阳斯特而言,或许如坐针毡,好比严峻的考验一般。想到此,钟琴有些感激他“不太适应”的温和婉转的表达方式了。
对钟玉笙的询问,阳斯特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阳斯特,对不起。不过,我们学校的情况好多了,而且,以后,整体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好的,我相信。刚才看电视的时候,你也看到,公益广告中都有在提醒大家注意了。”钟琴坐在阳斯特旁边,忍不住低低地诉说,竭力挽回中国人的体面。
“嗯,是的,我也相信。”阳斯特转头向钟琴微笑。因为,中国也有许多象你和钟叔叔这样的人。还有,我的中国奶奶。
“那,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钟琴凝望着阳斯特灰蓝的眼睛,求恳。
“好的,请说。”
“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阳斯特,都请你不要因为少数中国人的陋习而对整体的中国人产生偏见,好吗?”不只是为了自己,钟琴一想到阳斯特对中国人的印象是那些有陋习的中国人,就觉得无法忍受。“那些人,只是中国人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况且,即使有陋习,其中许多人也并非坏人。而且,以后,那样的中国人会越来越少的,我保证!”说到激动处,钟琴忍不住紧握住阳斯特的手,随即意识到不妥,赶快松开,脸上泛起一丝红。
阳斯特没有察觉到她的无礼,微笑点头:“好的,我答应你。我也相信,中国的情况会越来越好,因为,中国的发展非常迅速,全世界瞩目。”
“是啊,物质建设已经上去了,精神建设也会逐渐跟上的。”钟玉笙笑着插嘴,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琴宝,你不用担心,阳斯特不是个思想狭隘的人,相信爸爸的眼光准没错。与其为那少数人忧虑,琴宝,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够了。另外,建议你多体贴一下你老爸我的肚子。进门也有一会儿了,琴宝,你爸爸我饿了,还不快些把西瓜皮粥端上来?还有椰子水晶鸡,闻着它的香味,爸爸的口水都要流成河了。”
“得令!爸爸。”钟琴笑着站起,抬手俏皮地行个军礼,跑去厨房端菜。阳斯特也跟随而去。
不一会儿,饭菜一一端上桌,三人坐下准备开始进餐。
钟玉笙拿起筷子,顿了下,宣布:“吃饭前,告诉你们一件事,明天开始,我要去江西出差五天。我不在家的期间,你们两人要好好相处,看好家。还有,琴宝,吃完饭后,给爸爸理下头发,已经长长了。”
“好的,爸爸。”
“是,钟叔叔。”
阳斯特瞧了瞧钟琴,若有所思。
饭后,整理洗刷完毕,钟琴把各种理发家什拿出来,钟玉笙将一张椅子放到客厅间宽敞的地方,然后面向电视机悠然地坐下。
“琴宝,跟往常一样,洗完后修剪一下就成,爸就喜欢老发型。”
“好的,爸爸。”
阳斯特在一旁沙发坐着,边看电视边瞧两人的动静,时而帮手递递东西。
钟琴熟练地给父亲围好毛巾,穿戴好洗发客服,接着涂沫洗发水,抓洗、搓揉,去掉泡沫后再来第二遍,然后冲洗净泡沫,擦干头发,围上毛巾系好剪发围巾,修剪,吹到七成干,梳整、打蜡、定型,最后解下围巾,去除毛巾。整个流程约四十分钟,钟琴手法娴熟,从容不迫。钟玉笙也极为放心,一直悠哉游哉地看着电视,任由钟琴摆弄他的脑袋。
“爸爸,你瞧瞧。”钟琴塞了面镜子给父亲。
“嗯,不错,不错!琴宝,你的技术是越来越进步了。”钟玉笙站起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地点头。
“确实挺好的。”阳斯特也打量着,微笑赞了句。“没想到钟琴还会理发,而且技术一点不比发廊的师傅差。”
钟琴把椅子搬回原位,拿了扫帚和垃圾铲清理落下的头发,闻言笑道:“那是因为我爸的发型几年来都没怎么变,练多了自然就熟手了。”
钟玉笙还在照镜子,听见笑回道:“你爸又不是当下的时髦小青年,怎么可能三天两天换造型。”
阳斯特也附和道:“现在这发型很适合钟叔叔,看起来既儒雅稳重,又清爽精神。”
钟琴打扫干净,把一应工具整理好,回到客厅,从钟玉笙手里接过镜子,听得这话,不由眉眼弯弯:“爸爸,这么说,看来理发方面我也很有天赋呢!”
钟玉笙安逸地在沙发上坐下,笑道:“是啊,琴宝,你做啥都很灵巧聪慧,怎么就是音乐方面不成呢?难得你妈和我给你起了‘钟琴’的名字,你这琴却是奏不响的。”
“爸爸!”钟琴放好镜子,噘着嘴在父亲身边坐下。“别老说这话好吗,很伤我的心哦!而且,说起来,这不得怪你和妈,俩人都有音乐才能,竟然不传给我。小气藏私也就罢了,还好意思总是念叨我!”哼了声,别开脸。
钟玉笙笑着揉揉女儿的头发:“好了好了,是爸不对,别把嘴噘这么高,都可以挂俩油瓶了!不怕人家阳斯特笑话你。”
的确,阳斯特在一旁微笑看着父女俩人。
钟琴笑着看了眼阳斯特:“阳斯特才不会真的笑我呢。还有,爸,你刚说‘奏不响’是错误的,你忘了,我至少会弹一点儿琵琶。”
“琵琶?钟琴你会弹琵琶啊?我想听听,可以吗?”阳斯特微倾过身,灰蓝的眼睛闪亮,语气里有两分热切。
“当然了,我去拿琵琶。”钟琴微抬下巴,向父亲得意地眨了眨眼。意思是,瞧,还有人想听我弹呢。
站起身,钟琴大步流星走进自己的房间。
钟玉笙笑着低声告诫道:“阳斯特,你最好别抱什么期待。这丫头,没啥音乐才能,糊弄一下不懂的人还行,对内行人来说可就是班门弄斧了。而且,她好久没弹了,一会儿制造噪音,你可别被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