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八百零二年的这个大年过得并不平静。
大年三十晚,本来落华朝臣都群聚在皇宫参加宴会,席间忽然传来消息说赵帝驾崩了,赵国上下一片混乱,皇城被二皇子的军队围困,其他的消息也传不回来。
第二天,好像是从竹楼那边传来的消息,二皇子夺宫逼位,太子行踪不明,康王赵亦被囚禁。
发生了这样的事,千寻也不可能再安然悠闲地享受年假了,初一一早,一些重臣们就被云桓召到太清殿,商议对赵国的行动方针。
本来拿下赵国的计划就在今年的日程内,趁着在南宁那边站稳了脚跟,以此为根据地,一举再向赵国内部进攻。但因上次南宁一战虽最终是获胜了,但落华这边却也是伤亡惨重,南北营几乎损失了近一半的兵力,所以云桓的意思是等恢复休整上一段时日再筹划战事,不过现在看来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了。
如若等准备好了再出兵,恐怕赵国早就落入其他国家囊中了,而且现在赵国局势不稳,**和二皇子党争斗未歇,兵力也都集中到了皇城开封附近,从南宁这边的缺口往西北进攻也是一个大好机会。
“不过想必其他人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吧。”景培耸肩道。
为了部署如何进攻赵国的事已经整整讨论了一天了,考虑的除了赵国的问题,还有秦祁越三国的态度,尤其是上次南宁一役,秦国的袖手旁观,这次还能再相信他们么?但是不找一个同盟国的话也是很危险的。
“这次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秦祥钰肯定也有分一杯羹的想法,他要是对赵国出手的话,因为夹在越国与祁国之间,反而更危险,所以这次我肯定他定会诚心与我们合作的。”云桓肯定道。
“那这次我们派谁去?”景培问,“南北营都没有恢复元气。”
“这个我再考虑考虑。”云桓答。
不过晚上散会后,他单独把千寻留下了,没待他开口,千寻就抢先道:“交给我吧。”
“对不起,又要你去了。”他歉然道。
“这是我的本分啊。”
“魏家现在势力逐日扩大,我不能再冒风险让他们有更进一步邀功的机会了,而比起云归,你的胜算要大得多。”其实没有他的解释,千寻也能够明白的,“这次你把南北营剩下的人都带上吧。”
“那怎么行,万一出了什么事,没几万兵力在,你想当亡国之君啊。”见他还要开口说,千寻果断地打断,“你对我还不放心啊,我心里有数,现在南营还有近十万兵力已是足够,而且这两年袁世仪的试验很成功,投石机改进了不少,这就是其他国家都没有的优势,有它在,再加上南营众将士都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就算其他三国一起来,我也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他迟疑一番,摇头:“总归战场上突发事端太多,为了万无一失,你还是再从北营抽调二万人带上吧,还有这个,是赵国那边和竹楼的联络方式,你记下来,去了那边行事也方便些。”
一切都商议妥当,大军就开始准备。八天后,赵国那边传来了赵国新君寄给云桓的正式文书,邀请云桓参加他的即位大典,看来二皇子最终还是胜出了,趁着眼下他忙于应对国内的事端,急急作出行动才是上策。所以千寻这边也加紧筹备,在收到文书的两天后,就在点将台点兵出发了。
出发的那日大风猎猎,颇有几分壮烈苍茫的感觉,下面众将士都已整装待发,云桓在高台上郑重地给千寻披上白甲,一旁国师觉空和尚为即将出征的战士们合掌祈福。
这些都是天昭的规矩,每次出征都要摆弄一番才可以行军,虽然有些繁琐,但这样的庄严肃穆,却能让人心生敬畏,千寻以前听穆风说这些风俗习惯都是为了祈求平安顺利,不过她想更多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得到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云桓骑着马把大军送出城外,千寻和他并排走在最前面,一路无话。
大约走出有十几里了,千寻才劝他:“回去吧,我要走了。”
云桓忽然一把拉住千寻的手,千寻大惊,后面可是有十几万人的眼睛在看着呢,想要往出抽,云桓却握得更紧了,声音低沉:“好好保重,要是不能胜也没关系,不要太逞强了。”
千寻看着他失笑,这还没出征呢就说这样的话,还好没让后面的人听到,不然岂不是影响士气了?
行军七日后,千寻率大军抵达南宁,方自成亲自开城门迎出来,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千寻却觉得他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开放了不少,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气,看来他当初自请留在这里是对他来说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将军,城内一切都布置好了,随时可迎接大军入城。”他躬身道,眼睛却不住地扫向千寻身后的人。
千寻知他和石明彦他们几个兄弟情深,这次分开这么久,定然是十分想念的。早在备战的时候千寻就给他传递了消息,让他做好迎接的准备,收集赵国的情报,看来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大军入了南宁城,在城中整休了一夜,第二天就借道南宁府,攻打南宁西北的吴郡。当然落华也不能真就这么贸贸然地对赵国出兵,云桓看重声誉,不愿给世人留下把柄,是以千寻这次出征打的是“助赵太子平乱,恢复正统”的旗号,当然说穿了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种政治手段。
这次出兵,除了要留下驻守南宁的必要兵力,所有的人包括方自成都参战了,总之这次行动的宗旨就是一个快字,力求能在赵军没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给他们致命一击,目标就是赵国的前都城华安。
华安当年还是赵国都城的时候也是风光无限,到了十几年前当时的赵帝说是因为什么卜算得出的结果华安和他的命格不合,又离长夷雪山脉太近了,恐会遭受牵连,就迁都到开封去了。
虽然不再是首府,但是毕竟有几百年来积累的财富,世代在这里经营的商户世家,使得这么多年来华安依旧是整个赵国最为繁华的城池之一,加之华安水源充足,同时也地处天昭农作物产量最高的地域,后方储备充足,另外作为多年的都城,城池修建的也很坚固,易守难攻。多方面因素综合下来,就意味着虽然华安难以攻取,但是一旦攻下来,就会成为落华在赵国的大本营,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
所以,华安,是务必要拿下的,而且要趁早,好让大军能尽快在这边安顿下来。
计划相当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吴郡,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赵军全无斗志,开封那边也没有派过援军来,据说是新任的赵帝忙于应付开封原太子的余党,没有多余的兵力顾及这边。
千寻这边虽说是一切顺利,但是拿下吴郡的那天,同时也收到了越国攻到坞城的消息,另外秦国和祁国也陆续出兵了,相信几天内也就赶到了。
看来在赵国这个问题上,大家是空前的一致,眼看到嘴的肥肉怎么也要分得一块,哪怕前提条件是和以前未来的对手先行合作。不过说回来现在一家独大对落华的确没有好处,说不定会惹来像上次那样群而攻之的情形,所以现在在赵国只要能争取到华安,那这次的出征就算是达到目的了,这也是出征前云桓再三叮嘱千寻的。
天昭八百零二年的正月二十,对于赵国来说应该是极为特殊的一个日子。新上任的皇帝龙椅还没有坐热,内乱还未处理好,就要面对来自落华、越、祁、秦四方精锐的猛攻,赵国境内四面八方的求援消息都传回了开封,一时之间顾此失彼,根本应付不过来。相信如今的赵帝一定很后悔没有安心做他的二皇子,不仅没有享受到一天皇帝的大权在握荣华富贵,还很有可能背上亡国之君的称号。
不过赵国偌大的国家,里面还是有一些能人和真正的忠臣的,在赵国国家危难,四面楚歌之时,全体朝臣在赵国议事大殿上长跪不起,请求新皇能够释放被关押的康王赵亦。
上一任赵帝生性自大狂妄,不听谏言,当时举赵国也只有赵亦的话他能听见去,他在位的三十多年来,多亏了赵亦在内规劝在外奔走,才多次避免赵帝铸成大错,缓解了不少赵国与诸国的矛盾,他的女婿又是赵国的大将军,征战四方,战功赫赫。
这次赵亦一家因为皇位之争被卷进是非圈里,从上一任赵帝驾崩就一直被囚禁,为他求情的人也都被新皇以同罪论处。现在眼看着国难当头,那些还有些头脑的朝臣们再也顾不得什么明哲保身了,毅然站出来为赵亦求情。
“阿千,这样下去可是不妥,赵亦老谋深算,他的女婿也是常年南征北战,万一赵帝真的把他放出来,恐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刚刚赵无名进来把最新的消息传递给千寻,刘文闻之忧心。
“只要他们对付的不是我们,那么这就是一件好事。”千寻沉吟道。
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落华要取的是赵国最为富庶的华安,是可以作为战略大本营的地方;越国和赵国几百年来都是宿敌,没有和平相处过;祁国虽然借秦国的道进军赵国,但行军路线看起来和秦国一样,都是直指都城开封,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从赵国的角度看,怎么说都是开封的危机比较严重,他们就算要出兵,也不会先对准落华,这样对落华而言反而是一次机遇。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做些准备为好。
这种时刻,就是竹楼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出征前夕云桓把赵国竹楼分堂的联络方式告诉了千寻,现在都是由赵无名负责去与他们那边接头,把消息传回来的。千寻当下就让赵无名去与竹楼联系,让他们尽量确保康王赵亦被放出来,且赵军的目标是祁国和秦国,具体怎么做千寻就不过问了,他们经营这一行这么久了,应该有很多自己的方法。
千寻这边夺取华安的计划在制订着,那边也是不停。三日后,在百官的求情下,康王赵亦一家被释放,赵亦上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求皇帝能够派出守在开封附近的兵力先抵御祁秦两国的攻势,同时也要分派一部分人马来防范落华,不过后一项建议在宠臣张素的强烈反对下无果,前一项也是打了折扣,有些朝臣不同意调开开封的兵力,认为太过危险。
据说在整整一上午的激烈争辩后,最终达成协议就是调开封的五万人马去抵抗祁秦两国,剩下的继续驻守开封。听说康王赵亦还私底下联系了不少诸国曾和他有交情的友人,希望能够缓解这次的战事,不过显然这次没有哪个国家的统帅会轻易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都势必要分一杯羹,这是大家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事,而且看样子大家都对这件事很上心,私底下动作不少,不然赵国也不可能只派五万人就想抵御祁秦两国将近二十万的大军了。
赵国的五万精兵由赵亦的女婿带领,虽然确实是拖住了祁秦两国的军队几天,但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急急向后方求援,但此时朝堂上的一众显贵们早被逼近开封的大军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把兵力抽调出去,是以并未回应赵亦女婿的求援。
与此同时落华的大军已悄然行至华安城下了,但在千寻令下只是围困并不攻城。
“将军,华安储备充足,这样耗着对我军极为不利,何不趁着开封那边的乱局赵军无暇南顾一鼓作气把它攻下来?”参将田七不解地问千寻。
“现在还不是时候,上次我军在南宁元气大伤,到现在也尚未完全恢复,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力争用最小的损失去赢得胜利。”
接连几日,都有将领过来向千寻请命,要求攻城,千寻一概回绝,因为她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天昭八百零二年正月二十八,祁秦两国攻破了赵国的五万精兵,赵亦的女婿大将军郑华南兵败投降,祁秦两军争先向开封进军。消息传回赵国,赵帝认为郑华南投敌叛国,有辱国体,且有朝臣密奏康王赵亦也有归降之心,遂于三十日下令将康王赵亦一家满门抄斩,百十余口人一齐在开封街头被处以断头之刑。
三十一日,秦国军队距开封只有百余里,祁国紧随,越国攻占夏野。得闻消息,新任赵帝领一干朝臣弃开封而逃,退守百叶郡。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千寻望着帐内聚集的将领们,高声宣布:“传令下去,犒赏三军,戌时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