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事不能不管,这几日一忙完军营的事务千寻就赶紧出城进长夷雪山,希望能有所发现,不过一直没有任何新的进展,她也不愿就这样回去,走着走着,就到了城外潋滟湖边。
潋滟湖位于长夷雪山脉主峰之一求仙峰的东南角上,从翼城西大门往南走五里路就可以看到。潋滟湖的湖水靠求仙峰上的冰雪融化后补给,是从流向漓江的水里分流出来的一小部分,沿湖有不少大小溪流注入,湖水清澈透明,湖面呈深蓝色,水天相融,浑然一体,每个到过这里的人整个灵魂都仿佛被纯净的湖水洗涤。
虽然这里和翼城相距不过几里之遥,但可能由于这里四周雪山环绕,加之漓江的影响,气候又与翼城不太一样,湿润且多雨雪,西边的河谷中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各种不知名的植物色彩斑驳,远远望去形成一条绵延不断的绿色长廊,是这白雪皑皑的边疆的一大奇观。每年春秋两季之时更是分外壮观美丽,两旁的雪峰和树木都倒影在清澈的湖底,天空格外得蓝,就像是与外界隔开的世外桃源,让人身心愉悦。
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千寻就被大自然的神奇震摄住了,所有的忧虑都被抛掷脑后,从那以后,一有什么烦心的事都会来这里,就像今天这样,不知不觉就过来了。
“阿千!”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千寻回过身,木青正背着药篓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能够在这里遇到木青的确是一种缘分。
千寻是去年秋末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后来没来了几次冬天就到了,冬天这里气候多变,不能常来,所以眼看着天气变冷,她就来了这里和这片世外桃源告别,结果就在那一次居然在湖边看到了正从雪峰上下来的木青。
算起来与木青已有三年多未见,没想到居然会在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地方重逢,千寻心里自然是很开心,还记得当时木青一身白衣,身上已被风吹得覆盖了一层薄雪,身后背着个药篓子,回首之间眉目如画,宛若谪仙。
后来千寻就跟着他回了他住的地方——潋滟湖旁的西裕镇,西裕镇位于两座雪峰的夹缝间,不会被暴风雪影响,当年因翼城的居民常受雪隐部族的骚扰,所以无人敢离开城内,最近几十年雪隐部族消失无踪,城中一些人苦于翼城生活物资不足,价格昂贵,负担不起,就几个村落的人一起找到了这样一片地方,搬到了潋滟湖边。
这里吃食用度都是靠打猎采摘得来的,至少不会在战乱的年代饿肚子,而且位置隐蔽,也不容易受战乱所扰,村人们就在这里定居下来,慢慢发展到现在一个镇子的大小。这里的人平时都是自给自足,只有特别需要的时候才结队出来拿猎到的稀罕物件换物资,木青就住在这个镇上。
后来聊了千寻才知道原来木青是为了精进自己的医术,听说这里有很大一片原始森林,就来这里研究看有无新的药草,经过几年的研究,现在已经是颇有收获了。
“这么巧,我在路上打到一只雪兔,你有口福了。”木青半侧过身,果见药篓子最上面的鹿皮上放着一只胖乎乎的雪兔。
雪兔是长夷雪山脉的特产,比之野兔的肉更为鲜嫩,是千寻的最爱,当下她就愉快地同意了。
两人沿着一条隐蔽的小道并肩下了西面的河谷,穿过去就是西裕镇的入口,一路上尽是湖光山色,颇为赏心悦目,穿过河谷,两座像蚌一样并拢的雪峰下面的山谷中,就是西裕镇了。
西裕镇的房子都是木制的两层楼,古朴别致,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木青的房子就在小镇的最西边。
因为气候的缘故,这里常年有人生病,一得就是不治之症,自从木青这位神医来了之后,免费给他们采药看病,药到病除,所以在这里木青就是神一样的人物,备受推崇。尤其是年轻的姑娘们,一看到木青回来就纷纷迎出来,又是送这又是送那,不知道是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的民风都比较开放,这些姑娘们个个都特别热情,当然,看着千寻的眼光就不太友善了。
“你怎么又来了?”一个小女孩撅着嘴问千寻。
千寻第一次跟着木青回来的时候,就受到了一众人的逼问,问她和木青是什么关系,就算她解释了是朋友也无济于事,不过总算他们碍于木青的面子没把她撵出去。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两人好不容易摆脱众人回了木青的家,他赶紧反手关住门。
千寻一怔,回过神来,其实她刚刚是想到了她初来天昭的时候,和穆风一起住在山中小屋,每次下山去采购的时候都要被一群穆风的崇拜者围住,那些人对她一番盘问后,她就成了被拉拢的对象,每次下山都有免费的好吃的,好多人托她打听穆风的喜好。记得当时的村花姐姐是叫什么来着,尤其的上心,隔几天就要亲自上山给穆风送慰劳品,当时她还很热心地给他们两个人牵线呢,而每次穆风都是笑笑不答。
那时的日子过得单纯简单,偶尔带着点想家的小忧愁,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但不过是十年,就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了,那些人,那些在她的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人,转眼就如风般的飘散了。
“不过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千寻摇头轻道。
木青的视线落到她肩上的白发上,垂下眼眸:“你比以前真是变了不少。”
“是吗?我倒没觉得。”千寻故作欢快。
“以前的阿千来到这样美丽的地方早就上窜下跳了,哪像现在这样安静。”他低语。
“呵。”千寻失笑,“那是自然了,这不叫变化,这叫成长,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还能像小时候一般没规矩。”
“你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犀利地指出。
“人总是要长大的。”
“我倒是希望你能永远像以前一样。”
没了爱人,朋友反目,她还怎么能像以前一样?
两人一时无话,都沉默下来,只有刚刚被木青插到火上去的雪兔被烤得滋滋作响,随着木青缓慢的转动散发出阵阵香气。
“好了,尝尝。”小半个时辰后,木青停了手上的动作,撕下一片肉放到碟子里递给千寻。
“唔,好吃!”千寻扇着被烫到的嘴,频频点头,“怎么几年不见,你们一个个的手艺都进步这么多。”
“因为人是不能总停留在过去的,”他淡淡地回答,双眼紧盯着千寻,千寻嘴里的肉忽然就没了味道,“如你所说,你也年纪不小了,其他像你这么大的女子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你不能一直就这个样子。”
“咱们不说这个行吗?”千寻忽然头疼不已。
“你总该为以后打算的。”他继续。
“像现在这样能待在这么美丽的地方,这里有对大叔的思念,”千寻指指自己的胸口,“不开心的时候还有你们这些朋友陪着,已经足够了,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能这样就很好了。”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木青很久之后才蹦出这么一句话。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蓦地想起去年离开离城之时,在千寻向云桓说明心迹后,他对她说的话。
心里猛地窜起一团火:“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说,什么叫逃避,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妄加评论!”
“但是穆先生已经死了!就算你再喜欢,你们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木青一字字道。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她知道的,她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一次次的提醒她?
“你还很年轻,不要把自己困在过去,你试着努力一把,敞开心扉,一定能放下过去的。”木青见千寻的反应,柔声劝慰。
“放下?”千寻苦笑,“为什么要放下,再说若是你,能放下么?”
他怔怔地看着千寻,没有回答。
“怎么了,丫头,饿傻了吗?”
“你就安心待在这吧。”
“舞跳得很好,阿千穿舞裙也很好看。”
“说什么傻话,我又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我的阿千。”
“三年吧,如果三年后你依然觉得你是喜欢我的,那么,我就娶你。”
“喜欢的。”
“丫头,我等你回来。”
“男孩就叫穆望舒,女孩就叫风舒歌。”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梦中的穆风凝视着千寻,轻轻地念着,他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大叔!”千寻惊叫着坐起身来,翼城的夜晚冷入骨髓,摊开手,里面空空荡荡,才恍觉梦境早已成空。
不想放下,她把脸埋进被子里,就算现在只剩下梦境,那也曾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真实,她会守住它,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