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正经的,现在朝中大臣即便不是依附于静王一派,也大多是持观望态度,咱们该怎么办?”景培正色道。
“不是还有个关键的人吗?”
“你是说——魏行风?”
现在朝中兵力一分为五,除去驻守在原南昭和燕赵三国的部分兵力外,北城区的三大营、皇宫的近卫军、离城的护城军,各自掌管着一部分兵力,以三大营兵力最多,但论到装备,却是骁骑营和近卫军的最为精良。
云归的北营从他被关押起,兵符就被收走了;南营的在千寻离开前往翼城的那一年就交给了云桓,这一年多来虽说是由葛老四掌管事务,但据说兵符还一直在云桓手中;近卫军统领自从云桓继位后就换了好几次,现在任职的是云桓从下面提拔起来的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军人,对云桓应该也算是忠心才对。
另外护城军就不必说了,统领一职一直是由皇家人担当,现在任职的就是静王的次子云恒,那个云恒千寻唯一一次跟他打交道就是她刚来离城的那会儿因为他辱骂方自成和他有过冲突,看着也不像是过个几年就能改变的那种人,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云桓会把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给他。
剩下的,就是到目前为止依然是整个落华兵力最多,装备最强,从方崇威时代起就一直作为落华三军之首的骁骑营,而骁骑营目前的统帅,据景培说一直态度最不明确、最受各方关注的,就是魏家现在的当家——魏行风。
魏行风此人,一语概之,就是行事低调。原先在魏家做不得志的庶子的时候就不用说了,自然是要小心处事,就算入了骁骑营跟随了方崇威,后来积累了军功升为参将,也是本本分分,从不得罪人,也不是很想要出头的那种类型,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投靠了云桓,背叛了方崇威。
云桓继位的这几年来也很重用他,让他从一个小小的参将一路做到了骁骑营的大将军,他也因此坐上了魏家家主之位,逢迎拍马的人自然是多了起来,但他还是一如既往,既没有报复以前对他不好的那些人,也没有特别热络的想要结党营私的这种想法,别人的邀请啊宴会啊他照样去,但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
千寻和此人一直没有私下的往来,平时也就是见面了说上几句应付的官话,对他这人实在是不甚了解,不过她记起有一次和云桓说起他的问题,云桓对他偏向魏家的态度似是有所不满,但是也说了,他是个聪明人。
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个聪明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静王一直在努力拉拢他,但也没得到他正面的回应,却也没见他积极地解决现在朝堂上出现的这种情况,难道他也是想学谢祖安那个老狐狸明哲保身?谢祖安的行为千寻可以看明白,他不过就是不想把家族拉进党派纷争里,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但是对于魏行风,千寻却总觉得看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要知道他的选择可是关系重大。
“我看还是要设法见上他一面,应该不算太难吧?”
“那个人的话可是有点危险,他可不像我这么忠君爱国,”景培拍拍自己的胸口,义正言辞地喊着口号,“小心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千寻懒得理他,开门对着暗处的无名招呼一声,跃上墙头就沿着原路离开了。
千寻和景培商量后达成一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设法进皇宫去探探云桓的情况,这么多天没了消息,确实让人无法安心。不过景培说的也对,静王他们说什么玉玺被盗,定然是玉玺在云桓手中他们得不到,还有兵符,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们就算是坐上了皇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不见兵符,调动起军队来也有难度,始终是隐患,所以千寻也相信,只要云桓不交出这两样东西,那他暂时就是安全的,不过怎么说也得亲眼所见才能放心,而且也要和他通通气,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皇宫可不像景培的住所那么容易进,一层又一层的守卫几乎没有缺口处,后来还是无名联系了竹楼的人,他们早有人混在宫中,偷偷送出来进宫的腰牌,于是千寻便化妆成小太监,早早就潜伏在了现任礼部侍郎云思的轿子底下,趁着天色昏暗,也一起随着他们进了皇宫,还好景培早早就得知了消息,云思要进宫。
自从云归被关押后,静王就一直居住在宫中,除了云昭等少数人外,也只有他的两个儿子能顺利进了皇宫了。云思是他的大儿子,和云恒不一样,为人木讷收敛,生活简朴,是以他的府第也没多少护卫看守,让千寻逮了时机溜在了马车底下。
马车一路顺利地驶进了皇城,其间路过五道关卡,但都因为是云思的车而只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马车行进到了御马司,这里是进了皇宫所有的马车停放的地点,云思在几人的陪同下下车离开了,有侍人过来把马解下牵走,马车就留在了原地,等着四周都没人了,千寻这才从马车底下溜出来,得以疏松一下僵硬的四肢。
现在天色已经足够暗了,千寻整整头上的帽子,故意哈着腰,做出卑躬屈膝的样子走出御马司,这里是皇宫中比较偏僻的角落,一路行来没碰到什么人,偶尔遇到的也都是些行色匆匆垂着头的太监宫女们,瞄见千寻腰间的腰牌,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等走到华安门的时候,千寻的心才开始紧张起来,这里是通往太清殿和**的正门,人们来往都要经过此门,此处自然也是设了守卫,若是在这里被认出来了,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站住,你是哪个宫的?”千寻刚走过去,就被拦下了。
好在这个时候是用晚膳的时辰,内务府的人来来往往的很多,千寻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嗓音也捏起来:“军——军爷,小的,去——去给王美人,领上个月的——赏赐去了——”千寻结结巴巴地说着话,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布匹在手上晃了晃。
“怎么平时没有见过你?抬起头来。”检查她的人喝道。
千寻立马装出两腿发抖的样子,哭丧着嗓子:“军爷,饶——饶了小——的小的吧,小的头一回被派出来,办,办事,不,懂规矩,别——告诉王美人。”
另一人拿起千寻腰间的腰牌仔细看了看:“是御膳房的烧火太监,估计是前阵**中裁剪人手的时候把王美人身边的公公拨走了,才派了个这样的,没问题,让他走吧。”
得了大赦,千寻连忙千恩万谢地走了,刚走一步,才发现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之中自古以来晚上就没个安静的时候,所以千寻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遇到盘问的就说着刚刚的说辞,反而是没有出什么问题,一路顺顺利利地向着云桓的寝宫太和殿走去,她不能确定云桓是不是在那里,不过按景培所说,前一段时间云归得见云桓的时候就是在他的寝宫之中。
千寻正自思索着,就听到前面的宫人们拜倒在地的声音:“昭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霆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居然是云昭和云霆,千寻暗叫不妙,也急走了几步,跟着跪倒在地,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眼前两双锦布四爪蟒纹的靴子并排走过,只听得云昭的声音:“皇叔和咱们兄弟本就是一家,既然皇叔都这么说了,以后四弟也应该多多走动才是。”
云霆淡淡地应着:“大哥说的是,皇叔的话,做小辈的自是要听的。”
两人有几句没几句地说着,等到他们都走远了,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才敢站起身来,各自匆匆离去,看来他们是去见静王了,那刚刚好,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去找云桓。
走近云桓的寝宫太和殿,果见外面是层层的重兵守卫,根本溜不进去,硬闯也是不行,千寻躲在假山后,心中也犯了难,正在踌躇间,隐隐见远处匆匆走来几个人,她快步绕到另一边,见是一个宫女两个太监,宫女手中提着篮子,想来是给云桓送饭菜的,三人均是低头走路,一句话也不说。
千寻见状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现在的关键是确认云桓的情况,所以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拿定了主意,她从地上拾起一块大石子,用功扔向另一边,正好砸在了房檐上,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三人俱是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瞅准机会,千寻快步掠过去,一掌拍晕了左边的太监,他的身形和她现在也有几分相似,把他塞进路边的草堆里,就听得前面两人停住脚步,回头问:“小苏子,怎么了?”
千寻站起身,假装拍拍衣服上的土,压着声音道:“没事,被石头绊倒了。”说着就垂头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快些走,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那宫女又训道。
千寻只得诺诺称是,跟着他们两个走到了太和殿门口,几个守卫围上来,问那宫女:“今天怎么晚了?”
那宫女讨好道:“御膳房那边出了点事,下次不会了。”
“快进去吧,送了赶紧出来。”那人挥挥手。
宫女谢过后就往进走,看见旁边的太监跟上了,千寻也赶紧跟着往里走。
门口的守卫打开了大殿的门,里面只点着一盏烛台,异常昏暗,而且最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在一旁侍候的人,该不会云桓——
千寻心里一紧,却听那宫女低声斥道:“赶紧着放下东西!别乱看。”
千寻瞥见门口的两个守卫又站回原地看向前方,又看看正在把食盒里的饭菜往出拿的两人,猛冲过去,不等他们两个呼喊出声就点住他们的穴道,扶住他们轻轻放倒在桌子旁,袖子一甩,桌子上的烛台就熄灭了,屋内一片黑暗,趁着这个机会,千寻凭感觉跑到床边,里面果然有均匀的呼吸声,听得外面的人已经在问:“怎么回事?”
千寻心跳得飞快,知道事情紧急,再也顾不得其它,冲过去伸手拍向床上的人,就在那一霎那间,床上的人闪电般跃起,一个反手抓住她的右手腕,另一只手夹杂着掌风拍了过来,一瞬间的疏忽,千寻胸口就硬生生吃了一掌,只觉得胸口一阵腥甜,强忍着不适拔出腰间的剑向他砍过去,他这才松开手。
千寻心下已经明白今天这是上当了,也不敢再停留,直接往出冲,身后一个沙哑的男声大叫:“别让他跑了!”
当时是,千寻已经冲到了门口,门口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直接拍开了,其他的守卫们也都围上来,身后的人也追到了,千寻能感觉到那人武功不差,也不敢托大,不再应战,只顾着提气运功逃跑。身后追着她的人越来越多,迎面也来了很多人拦路,她又不敢使全力应战,怕被瞧出武功根底暴露了身份,只能凭借着她对皇宫的熟悉和不错的轻功本领在皇宫的宫院间逃窜。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眼看着无路可逃了,忽然瞅见有一处隐蔽的地方,从这里跑吧,免得又要迎面遇上敌人,千寻这么想着便跳了下去,几乎就在她落地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风将军?”
千寻一震,举剑回头,云霆正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月亮的晚上,只隐约能分辨出他的轮廓。她一时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也忘了上前去擒住他,很快就听得有人声传了过来:“就是朝这里跑了,过去瞧瞧。”
她这才回过神来,想着是否应该一击将他制住,角落里的人又开口了:“这边来。”说着就往阴影里钻。
这是什么意思?千寻又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快些。”听得他催促,她犹豫了下,一咬牙,跟了上去。
跟着他七拐八拐,追兵的声音更清晰了,千寻心下着急,正待开口,就听他道:“进来。”
说着就当先进了一扇小门,她以前怎么没注意过有这样一扇门,但现在也没思考的时间了,千寻闪身也跟了进去。
里面黑暗狭窄,透着一股呛人的尘土味儿,千寻紧挨在云霆身旁站着,他的呼吸很平稳,这倒是让千寻有些好奇,她和云霆基本上没有打过交道,他作为一个亲王,云桓虽然没有打压囚禁他,但说实话也未重用过他。
当年争夺皇位之时他就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皇子,后来云桓继位,他依旧一心一意在府中以文会友,每日吟诗作画,当个闲散王爷,听说他生母地位低下,所以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希望,身份也很尴尬,不高不低,说是皇子,但是比之云桓他们却是差了不少,但好在他平日淡薄名利,无争权夺位之心,云桓对他也不忌讳。
不过看来是世人看错他了,在倾轧血腥的皇宫中长大的人,又岂有简单无脑之辈,这位霆王,怕也没有外表表现得那么与世无争吧?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身旁的人微微一动:“我没有武功,你可能听出他们是不是走远了?”
“恩,这次多谢霆王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确是多亏了他,这份恩情还是应当记下的。
“这里是平时惩罚一些犯了错的宫人们时关押他们的地方。”他声音平静地解释。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像是看透了千寻心中所想:“都是犯了特殊的过错,永远不能够出来的,所以——”话说到这里,千寻已经明白了,就是相当于各个宫中的私人衙门吧,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所以这样的地方也是隐秘的。
“霆王不是和大皇子待在一起么?”千寻试探着问。
“我今晚只是出来散散心,将军大可放心。”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听他这么说,千寻知道他这就算是肯替她保密了,道谢:“霆王今日的相助,千寻记下了。”
“不必,我也不是帮你。”他打断千寻,打开小门,背对着她,头一偏,“听说皇叔自从执政以来,除了每日上朝,就没有离开过御书房。”
他这话的意思是——
千寻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却见他已经走出了小门,消失在夜色中,千寻急忙快走两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