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道成亲后的第二天就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上任了,省去所有繁琐的礼仪,只是简单的三辆马车几个随从就上路了。
千寻这边也是满怀希望,期待着江有道能做出一番成绩,先稳定住那边的情况,安定民心,也好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恢复新政。
但是,今年注定是不平定的一年。
接二连三一连串的事情,几乎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天昭八百零五年七月二十五,白石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病者不敢问,死者不敢吊,天行瘟疫,朝发夕死。疫起乡间,延及城池,至定池乘宛,一家有病者,则其左右十数家即迁移避之,踣於道者无算,然卒不能免也。至一夜之内,百姓惊逃,城为之空。
七月二十七,定池乘宛等地的百姓纷纷涌入落华北部和西部各城池,各地一时人满为患,尤以都城离城为最。至二十九,疫病愈演愈烈,流民纷纷涌向离城,朝廷下令在城外盖帐篷施粥饭,全国禁止流民入城,并派官军严守。
八月初,负责监督定池堤坝修筑事宜的官员给离城传回密信,信是直接送到云桓手上的,信中的内容足以让人心惊,被雨水冲毁的堤坝在修复过程中发现多处人为挖凿的痕迹,恐非天然所为。几天后,刚刚抵达那边开始着手引水开流的江有道在带着人考察地形时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随即,前一段时间派去调查朱毅之的暗部在几个月的暗中探查后,终于发现了朱毅之的异动,似乎与别国的人暗地里有来往,最近更是联系频繁。
一连串事情的发生,很难不让人去联想,若这次的水患真的是人为所致,且与别国有关,那这一系列事件便远远不止水患与疫病这么简单。
“要不让我去一趟吧。”千寻和云归同时开口。
现在定池那边多事端,云桓必须得派个亲信去调查清楚,也好早日洞悉敌情,有所准备。
“现在离城受流民所乱,你家心茧和司书还等着你照顾呢,让我去吧。”千寻转向云桓。
“定池疫病四起,你一个女子去了行事诸多不便,还是我去吧。”云归争道。
在两人的争执间云桓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说是要给他几天思考的时间,连千寻也不见。
不过时不我待,当天夜里,云桓就收到急报,越国十万大军突袭了落华在赵国的驻军,以叶思堂为将,一举拿下了百叶康宁等地,长治郡告急。
三天后,云归被派往赵国抗敌。
千寻知道云桓的意思,他是担心因着叶可玖的原因她会在与叶思堂的对战中为难,加之魏行风忙于离城的守卫和流民的安置,只好派与叶思堂交过手的云归去了。
“你放心吧,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一定会把那边的情况调查清楚,安好回来的。”千寻安慰云桓。
云桓却是搂紧千寻一言不发,千寻扭头:“怎么了?”
云桓把她按入怀中,声音黯然的从头顶传来:“阿千,我害怕。”
千寻心一软,蹭着他的衣领,柔声安抚:“你还不相信我啊,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是你,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压抑着声音,“真厌恶这样的自己,对什么事都无能为力,以前无法护得母妃的性命,当时还有理由说是自己太弱小了,等以后力量强大了自然可以保护珍视的人,但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还是没有任何改变,阿离与我们渐行渐远我什么也做不了,说着喜欢你却总是让你去冒险,想着守护重要的人,却发现自己原来这般无力。”
千寻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听他压低声音开口问:“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最适合你的人应该是师父,他总能护你周全,让你安心,不像我,”他长长的停顿,“反而要你一次次为我所累。”
这是穆风离去后云桓第一次主动跟千寻提及他,千寻以为这个话题在两人之间是个禁忌,不想现在却被他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她双手一抖,转瞬间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良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傻瓜,大叔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们都还好好的啊,其实你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只要待在这里等着我、看着我,就足够让我安心了。”
云桓闻言抬头怔怔地看着千寻,终是俯下身来贴上她的额头:“那我们约定好了,我永远都会等你,而你,一定要记得回头看,别跑远。”
真是孩子气的话,千寻失笑,旋即在他的殷殷期盼中郑重地点头:“好。”
本来千寻是预备次日就启程的,但是赵国那边军情不妙,长治失守,赵国要镇华安岌岌可危,恐怕在云归的援军赶去之前就会被越军拿下,而且坏消息还不止如此,日前秦国派十万大军压境,直逼至太堡以南,虽然暂时没有动作,但这等威慑,自是不可疏忽以待,云桓无法,只得派魏行风领着骁骑营的骑兵精锐连夜火速赶去赵国支援,另以冯兴远的侄子冯亦道为将,领兵十万前往边界以防秦军突袭。
这两厢兵马一走,加上魏行风的离开,顿时让离城这边捉襟见肘,应付不来,不过用云桓的话说就是“应当万幸了,祁慕生忙于祁国内乱,加上竹楼和苏家的奔波走动,祁国无暇对落华用兵,否则。。。”
不过说实话,这个时候即便没有祁国的参与也够呛得了。葛老四上任护城军统领一职时日尚短,在布置安排上还有很多欠缺,流民最近情绪不稳,恐一个处理不当就会酿成大祸,云桓便让千寻先且在离城帮着葛老四监管几天,待这边稳定下来再动身出发,这么一耽搁又是过了好几天,离城的情况却是丝毫不见好转。
尽管已经下了皇榜,为了防止疫病的传播,流民不得入城,但每天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赶至离城城门外,为此不得不加派官军守卫,以防民变。
千寻站在离城城墙上向下望去,深灰色的帐篷一个接一个,远远地延伸开去,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啼哭哀号咒骂声,混杂着空气中难闻的恶臭,在高温的天气中急速发酵。
“让人把药汤和米粥都发下去吧,是时候了,”千寻吩咐跟前的人,“等等,注意安抚流民的情绪,切忌不要让官军和百姓起了冲突。”
待得那人领命下去,千寻才忍不住发出叹息,光是战争已经足以摧毁一个家庭了,现在又生出这么多事,难道这就是对落华的考验么,如此的残忍,现在只盼着千万别再生出其它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