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寂静的山岭就变成了修罗战场。
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单方的屠杀。
居高临下的优势,突然袭击的先机,漫山遍野响起的呼喊声,都不单只是让将士们心寒,就连千寻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撤退!不要乱!”千寻扬声高喊,令旗传下去,大军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后退,但走在队伍前面的已过半被箭射倒,生死不知,周围全是惨叫声,不绝于耳。
箭雨足足持续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原本整齐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箭矢洒满了整片山野,连同着刚刚还踌躇满志,现在已是毫无生气的士兵们。
“将士们,冲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山顶上的弓箭手才退去,就有一敌将呐喊着领着一大队敌军冲下来。
山岭的三面都遍布着敌军,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刚刚进来的路,敌军故意留下这个缺口,明明知道是陷阱,但现在千寻已然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原路返回,乱军纪者,杀无赦!”千寻当先掉转马头,口中高呼。
敌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到处都是一片厮杀,千寻飞身下马冲到最前面,挥着手中的剑,希望能够杀出一条生路,身后是紧紧跟随着她的将士们,大家都在奋力拼杀,一个接一个的同伴在她身边倒下。
“还在看什么,快走啊!”胳膊被紧紧抓住,千寻回头,却是已是满身血迹的石明彦正对着她怒吼。
敌军缩小着包围圈,正前方就是他们留下的缺口,回头,身后是倒下的落华士兵,刚刚还是鲜活年轻的生命,现在。。。便是没有立刻死去,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山里无人看护也是绝无生路的,千寻一咬牙,扭头向前冲去。
行军作战最为重要的便是先机二字,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再面对比他们多出一倍的敌军的穷追猛打,连一向让千寻引以为傲的南营的精兵儿郎们也在撤退时生出了绝望,这样的气氛最是感染人,应着身后追兵的喊叫,大军消极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蔓延开来。
“现在怎么办?”刘文跟到千寻身边。
“我们来时候的路上多半已经布上伏兵,现在退回去就真的是落入网中,再难逃脱了。”
“那你的意思——”
“折向西往深山中退。”
“越往深山中地形越是复杂,大军对这边不熟悉,很快又要到夜晚了,到时候若是越军再夜袭,我们怕是难以抵抗。”刘文看着也是有些狼狈,但分析起问题来脑袋还是很好使。
正因为地形复杂,就还有一线生机,不然,若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越军追上,岂有活路?
“传令下去,大军入山!”千寻再不犹豫。
刘文也不多说,当下就去传令。
“将军!”是石明彦,他紧跑了几步,“我垫后!”
千寻看了他两秒,点头:“要小心,我们在前面等你。”
她知道这是战场,不允许有私心,垫后这事肯定要有人来做,不是石明彦也会是别人。
“明彦机智,不会有事的。”刘文在千寻耳边说着,不知是在说服千寻还是他自己。
石明彦领着五千精兵抵抗越国的追兵,大军得以有喘息之机逃进深山,暂时甩开了越军。
“安排好人盯梢,要轮岗,不能有空缺,交接的时候要当心,吩咐伙房不要做热食了,以防升起的烟被越军瞧见了。。。”刘文在那边絮絮叨叨地吩咐个不停,这些事几时需要他亲自来管了,千寻愣愣地瞧着他,忽然明白,没有人总能淡定地面对所有困境,不过是每个人表达自己紧张的方式不同罢了。
大军在深山中找了处凹槽休息,现在还是处在山林的边缘地带,比较危险,但是天色渐黑,这样的黑夜再深入山林更危险,只好暂且在这里休息,等到明早天亮了再说。
石明彦的小队一直没有回来,千寻和刘文虽是没说,但也都知道,彼此心中是紧张的,这事本就风险极大,万一有个闪失,她该如何向石大婶还有他的未婚妻子交待。
等得越久希望便越是渺茫,千寻心中一片冰凉,刘文也在她的帐中,两人视线一交接,却只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绝望,相对无言。怎么可能,那可是相识了近十年的石明彦,怎么能就这样消失在战场中?
千寻想开口劝劝刘文,话未出口,已感觉脸上一片凉意。
“将军,石副将回来了!”门口的声音还未落,帐帘便开了,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明彦!”刘文哽咽一声冲上去,和石明彦抱做一团。
石明彦的脸上身上都有明显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被刘文紧紧地抱住,眼睛却是看着千寻,脸上神情难辨。
这臭小子,千寻伸手把脸上犹未干的泪痕抹去,忍不住笑了。
“你这臭小子,尽让人担心!”刘文松开他,捶了他一拳,也终于松开了拧了一晚上的眉头。
“越军一直穷追不舍,我们绕了很大一圈才甩开他们,不过,”石明彦顿了顿,“有三千将士的性命留在那里了。”
几人都沉默了,直到刘文平静地开口:“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喊军医。”
说罢便出去了,帐内只剩下千寻和石明彦,见他依然垂眉不语,千寻心下一黯,想着先绕开这个话题:“你做得很好,这次多亏了你,你是怎么甩开那么多的越军的?”
“上党依山傍水,我们几个从小就是在山里玩大的,现在也终于派上用场了。”石明彦道。
还真是,若不是他熟悉山形,怕是不会安然地站在这里了,千寻黯然:“我判断失误,都是我的责任。”若不是她自以为是,贸然决策,把大军引入山岭,也不会中了越军的埋伏被打个措手不及,白白搭上一众将士的性命。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石明彦直截了当,“这次的事,我认为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千寻心里一惊,随即否定掉:“不可能,知道这次计划的只有我们五个人,我相信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石明彦肃然道:“我刚刚在躲避追兵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议论,说若不是这次事先得到消息我们是兵分两路,一支留守札明,一支绕道翻越柏岭偷袭柳巷,他们得以做好准备的话,还真会被打个不及,柳巷也不保了。”
千寻知道石明彦对她是从不欺瞒的,而且他做事谨慎,他说如此,就定是真的,她沉吟:“如此看来,那个走漏消息的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全部计划,至少现在的札明还是安全的。”
“那你认为会是什么人?”
千寻摇头,当时她只是秘密地把计划告诉了他们四个,他们四个跟随她多年,都是她可以把性命交付的人,她自是不会怀疑,但当时也明明留意了,还运起内功,周围若是真有人偷听的话她不可能不知道,到底消息是怎么泄漏的?
“这事你先别张扬,免得扰乱军心,我会让司徒去查的。”
经过军医诊治,石明彦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但以眼下的情况哪有可以安心静养的机会。从第二天开始,监视越军的人就回报,越军已经开始大规模搜索落华军的行踪,而且据探子查看,越军的人数竟是要超过原先所说的二十万,明明当时得到的消息是越军兵分两路,越孟尝领二十万大军攻打这边,现在怎么会突然又多出人来,千寻心中一下没了底,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妙。
但是不妙的不仅如此,大军白天要在越军的严查下悄悄向深山行进,晚上要忍着山中严寒,不能点火吃热食,只能啃着干冷的馒头,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柏岭唯一的一条河流在紧挨柳巷的东边,而西边完全找不到水的迹象。大军本来所带的水就只是按照常规够三天的量而已,现在三天已过,虽然每日节约,但还是在一天天减少,又不能生火热,只能揣在胸前靠着身体的温度使水壶里的水不至结冰。但即便是这样,也挺多能再撑两天,人不吃饭或许还能撑上个十天半月,但若不喝水,在这样的情况下,生命很快就会流失。
该怎么办?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她应该怎么办才能找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