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说不想见到分离的场面,所以不让千寻去送他,他走的那天雾气蒙蒙,千寻站在他的医馆,看着空荡荡的一切,心中也是一片苍凉。
若是就这样离开,从此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也是好的,但偏偏便连这样也是不行。
“将军,护城军把木神医的车驾拦下了,说城中捉拿逆贼,所有出城的人都要被盘查。”是千寻派去悄悄保护他的人。
听得这样的消息,心凉彻骨,还是迟了么。
“那他现在人呢?”
“被扣住,关押到刑部去了。”
刑部,只是盘查,怎么会随便把人带去刑部,而且还是木青这样在离城众人皆知的名人,是云桓,千寻袖下的手忍不住颤抖,一定是他!
千寻匆匆赶往刑部大牢,看守的人把她挡在门外:“将军恕罪,此人是重犯,未有尚书大人亲笔签批,任何人不得入内探望。”
重犯?木青这么多年来在离城开医馆,对穷困之人从不收费,尽心救治,一视同仁,这样的人居然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视为重犯,只因着那人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掌管天下苍生性命的杀生大权。
千寻去找新任刑部尚书李庄,不出所料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只好跑去找景培,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花街柳巷搂着一个艳丽女子。
见千寻来了,他好整以暇地赶走那女子,笑嘻嘻道:“你怎么又来这地方了?”
千寻冷着脸:“我要进刑部去看人。”
他毫不意外:“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们的手段现在都用到诬陷忠良上了吗!”千寻怒喝。
“你明明知道的,阿千,”景培遥遥对着千寻举起酒杯,“只因为对象是你,所以皇上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
“我该说是我的荣幸喽!”千寻气急反笑。
“被帝王喜欢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还真的不好说。”景培仰头做思考状。
千寻却是忍不住想笑,喜欢?从景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算不算得上是嘲讽。
见千寻神色不对,景培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其实我想皇上估计只是想让你去见他,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躲他,我虽不清楚前几天乾坤殿前事情的原委,但你那天的做法实在是不明智,而且不管怎样你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样一味躲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千寻闭上眼:“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问题需要解决了,从此只有君臣关系,再无其它。”
景培迟疑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止柏岭一战的事情吧,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千寻涩声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件事情是个误会,不过,呵,说实话我问你,就你所知的,他是不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景培沉默不语,千寻苦笑,她就知道,不过:“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我真是个傻瓜,居然妄图跟一个帝王谈情说爱,以后再不会了。”
“那木青的事呢?”片刻后景培问。
千寻转身:“你说的对,我不能一直逃避,我会去见他的。”
千寻随着领路太监,亦步亦趋地走上太和殿层层的台阶。
“将军请。”他拱手把千寻让进去,自己恭敬地退下,合上门,屋内一片昏暗。
大殿中央的案几上点着一个香炉,袅袅地腾出烟雾,烟雾缭绕之中,是背对着千寻站立的云桓。
“上次对皇上不敬完全是臣一个人的事,臣愿意领罪,还请皇上不要累及无辜。”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千寻发现她居然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
云桓背对着千寻开口,声音低沉:“你送走无名,又安排着他离开,你是想做什么?”
“不敢,无名是出去为臣办事,木青则是他自己的决定,臣从来都无权干涉。”
“是吗?原来你管不了他呀,那正好,宫中正缺一个管事太医,我觉得他就很合适,我会即刻拟旨的。”
“你——”千寻大惊,忍不住喊出声。
云桓终于转过身来,一步跨到千寻面前:“怎么,不是和你无关么?”
对呀,她倒是忘了,若论权谋心机,她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千寻闭上眼,咧开一个苦笑:“皇上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云桓伸手抓住千寻的肩膀,捏得她生疼,“是你想要如何,把他们都送走你就再无后顾之忧,想怎样都可以了,对吧?!”
听着他几乎歇斯底里的吼声,千寻反倒是镇静下来了,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皇上多虑了,我是皇上的臣子,我能怎样。”
“你胡说!”云桓一把推开她,把她推倒在地,撞翻了燃着香炉的案几,“你分明是想离开,你是想离开落华离开我,对不对!”
“皇上放心,既然人人都说臣是破军宿主,臣也会尽好这份职责的,皇上定会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勿需担心。”
“你以为我担心的是这个!”云桓在千寻头顶咆哮,一点都不像他,不过也是,这么多年来,她几时真的了解过他呢。
千寻垂下眼:“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你是不是一定要这样说话,你给我闭嘴!”云桓嘶吼着。
千寻当下合上嘴,再不说一句话。
云桓喘着粗气瞪着千寻,最终颓然地坐倒在地,软下声哀求:“阿千,别这样,我不该那么对你,都是我的错,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别这样好吗,我求你了。”
“求我?”这算什么,千寻轻笑出声,“您折煞我了,我担待不起。”
云桓冲上来一把抱住千寻,千寻挣扎着,却被他紧紧箍住:“别这样,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解释——”
千寻安静地听着,他却是停下来了,千寻失笑:“皇上,我听着呢,您继续啊。”
“我,我——”
“呵呵。”千寻笑出声来。
许是这笑刺激了他,他飞快道:“先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朝政不稳,你又没有名分,若是怀了孩子会引发很多问题,所以我才。。。”
千寻推开他些许,冷眼看着他,他急道:“真的,你相信我,那时我怕你生气,所以才会瞒下你!”
千寻依旧不言语,他一咬牙,道:“柏岭一战后,我知依你的性子定不会原谅我,我怕你就那样一去不复返,从此离开落华,离开我,所以才会让人给你用化功散。”
千寻嘲讽地抬头看他:“嗯,都是我的不是,劳您费心筹划,皇上恕罪。”
“阿千,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桓慌张地摇头,“是我的错,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但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想伤害你的,真的,我喜欢你,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
千寻静静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在千寻的注视下声音渐渐变小,脸色煞白,小心翼翼道:“你知道的,对吧?”
“皇上,这种连您自己都不信的玩笑话就不必说出来了,徒惹人发笑。”千寻平静道。
云桓面无血色地推开千寻,使劲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会向你证明的,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像疯了般的扑上来,把千寻按倒在地,毫无章法地吻着她,喘着粗重的气息,“我喜欢你,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准你离开,不准!”
千寻不做反抗,承受着他的粗暴,轻声道:“说得不错,我是您的。”
云桓闻言身子一震,停下动作,喜道:“阿千你原谅我了?”
“当然,我怎么敢怪您呢,我是您的,”千寻重复着,又道,“那么,您希望我怎么伺候您?”
“阿千——”云桓慌道。
千寻扶起慌了神的云桓,自己也爬起身,跪倒在他身前,伸手解开衣带,衣衫随之滑落,又凑上去一件件解下他的,边解边问:“您喜欢我怎么服侍您?”
云桓抬手止住千寻的动作,惨然道:“你到底想怎样!”
真是可笑,这话,不应该是她问么。
千寻嘲讽道:“皇上错了,您是一国之君,我们都是您的臣子,不是我想怎样,而是您想怎样就怎样。”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回来,阿千。”他脱口而出。
千寻目无表情地看着他:“皇上说笑了,我一直都在啊,您需要一个将军的时候我可以帮您打仗,您需要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可以陪您睡觉,随叫随到,您想怎么玩我就陪您怎么玩,把我当成妓女也没关系,用完了扔了赏给别人杀了都行,我绝不会反抗,总归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您想怎么处置我都不敢有怨言。”
云桓脸色灰白,踉跄着后退几步,胸口激烈地起伏着,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直咳得嘴角带上了血丝,又扑上来拉起千寻的手,急切道:“别说气话了,阿千,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你怎么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了。”
以后,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他们怎么可能还有以后?
“你安心把身子养好,我会放木青走,还有,现在我已收回了落华的大权,朝中那些老顽固们都不足为惧,你又有破军宿主的身份,现在我们可以要个孩子了,等到将来天下大定,我们的孩子就会是太子,我会把宫中的女人们都遣散出去,只有你,我们一起治理国家,教导孩子,你说好不好?”
“孩子?”千寻心有触动,抬起眼皮,重复。
云桓见千寻回应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接着连连点头:“对呀,我们可以要一个孩子,不,要几个都行,只要你喜欢,你不是待见云归家的司书吗,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比他更聪明可爱的。”
“是啊,”千寻喃喃自语,“你说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云桓见千寻如此说,喜不自胜,一把搂紧她:“没事,男孩女孩都好,最好是一男一女,儿子可要好好管教,不能学了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那一套,我都想好了,可以先跟着子誊在江湖上闯荡几年,增长见识阅历,然后回来继承皇位,女儿可以守在咱们身边,省得你想念,平日由你来教导她,教她些防身的功夫就好,当然琴棋书画那些也都要通晓,不过自然是不能强迫她,她可以在咱们的保护下做她所有想做的事,咱们的女儿一定是聪明可爱人见人爱的,而且我猜她一定会像你一样古灵精怪。”
“那她一定会很幸福吧?”
云桓摩挲着千寻的脸颊:“傻瓜,当然了,我们把世间最好的都给他们,当然会幸福了。”
“真好,真好,”千寻望着头顶象征着权力的明黄色帷帐,忽觉恍然,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可惜,他们没有福分出生在这世上。”
“阿千?”
“怎么,你不知道吗?”千寻歪着头看他,随即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次,零五年的冬天,你生辰过后我们好几天没说话,后来我跑去和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结果话说一半你跟我说要我前去越国,我就没说完,你不记得了吗?”千寻笑道。
“你,什么意思?”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怀孕了,我想和你说,我们马上就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了,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战乱会平息,天昭会安定,我也再不会与你生闷气了,我会告诉你全部的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结果,没机会说。你跟我说你相信我,说不必解释那日的事,后来你又说我是前去越国最合适的人选,我想着反正没什么危险,就答应下来,也瞒下了怀孕的事。”
云桓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千寻,表情呆滞地看着她:“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千寻摇头:“当然是真的,我算过日子,孩子应该是我们在遥都镇的时候怀上的,在那里你估计不小心忘了给我用药,所以一不留心——不过好在这个孩子最后还是没有出生不是,”千寻安抚般地拍上他的手臂,“在柏岭最后一战的时候,为了突围,我打掉了孩子,你说他当时有没有思想,我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最后还踢了我一下呢。”
“别说了,别说了!”云桓狂乱地打断千寻。
千寻收起一切表情,冷冷地看着他,他在千寻的注视下终于回神,顾自说道:“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有孩子的,还会有的,不要紧,不要紧。”
“这个怕是不行呢,”千寻直勾勾地望着他,“木青说我带孕作战,又强自堕胎,对身体损耗极大,加上长期服用避孕药物,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正好,”千寻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住他的嘴,“现在没了这个后顾之忧,你可以随你喜欢的要我,我保证随叫随到,不是很好?”
有咸咸的液体,顺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唇,滑进千寻的嘴里。
这个男人,她只见过他流过两次泪,上一次让她情不自禁地动了心,这一次,却是让她彻底地绝了情。
怎么能不恨,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她终归不过是个小气之人,她知道怎样能让他最痛,他施加于她身上的伤,她便定要让他也感受上一回。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