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也没什么大事,千寻回来后就一直躲在自己府上,没上早朝,也不肯出去走动,就是偶尔去云归那里坐坐,今天醒得早了没事干,就又溜过去了,云归还未下朝,只谢心茧一人,看样子也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在训斥她四岁大的儿子司书。
很少见谢心茧发这么大的火,千寻上前奇道:“怎么了这是?”
司书倒也机灵,立刻颠颠地跑到千寻跟前,甜甜道:“寻姨,抱抱。”
千寻一把抱起他,把他举高:“说,怎么惹你娘生气啦?”
他闻言顿时苦下脸,瘪了嘴,偷偷地看向谢心茧的方向:“我,我昨天不小心把墨洒在爹爹的文书上了。”
千寻哑然失笑,看向谢心茧:“就为这事?”
谢心茧板着脸:“云司书,接着说!”
司书小声道:“然后我,我说是给爹爹打扫书房的小环干的。”
“这——”千寻看着他,沉下声,“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谎,还冤枉人!”
“可是,”他满脸不服气,“她只是个下人,有什么打紧!”
这话一出,气得谢心茧当即跳起来,过来抓住他就要打,司书也被吓哭了,搂着千寻的脖子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着:“非哥哥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呀!”
谢心茧停住手上的动作:“他怎么和你说的?”
司书慢慢也止住哭:“他说小环明明是个卑贱的下人,还想趁着打扫书房的机会勾引爹爹,是个坏女人,不能让她好过。”
千寻和谢心茧愕然对视,她脸上几度变幻,不太好看,最终沉下声:“李嬷嬷,把少爷带下去。”
司书脸上挂着泪,可怜巴巴地望向千寻,千寻看着不忍,软言抚慰:“司书乖,先和李嬷嬷下去,下次寻姨给你带好玩的东西。”
“真的?”他立刻被千寻的许诺吸引过去。
“云司书!”那边谢心茧一喊,他立刻不叫,乖乖下去了。
千寻扭头见谢心茧面色不太好,笑道:“不是吧,生气了?你还不知道阿归是什么样的人。”
谢心茧一笑:“我当然不是怀疑他,”她放柔声音,“他对我的心意我是知道的。”
千寻了然:“司书口中的非哥哥是什么人?”
谢心茧面色一凛,皱起眉头:“是他大哥的长子。”
“你们两家不是不常来往的么?”
“今年开春不是把司书送去经院了么,他家那孩儿也在,这不有这层关系就比其他人更亲近些,”谢心茧似有些懊恼,“我怎知他尽和司书说些这事,你说现在就这副模样,将来可不成了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了!”
“是要好好管教,近墨者黑,小孩子又没有分辨能力,还是让司书少和他来往吧。”
谢心茧点头:“我却是在想这事,等会儿阿归回来与他商量下——”
说话间,就听外面有人喊:“夫人,郡王回来了。”
云归乐呵呵地挑帘进来,招呼千寻一声,也不避嫌,直接过去把谢心茧搂入怀中:“怎么今日这么早?”
谢心茧面无表情,起身推开云归,一福身:“妾身知道错了,以后定会每日早起服侍您上朝的,再不会僭越了。”
这话说的云归一愣一愣的,他傻乎乎地看着谢心茧出门离开,求救地看着千寻,弱弱道:“我,做错什么了?”
千寻忍不住想笑,调侃道:“你现在自有美人投怀送抱,还关心心茧么?”
云归苦下脸:“阿千,这话从何说来?”
见他可怜,千寻也不再逗他:“只是刚刚听说你屋里有个叫做小环的姑娘,似乎不仅仅把你当成郡王府的主人。”
云归微愣,脸有些涨红,尴尬道:“这事怎么——你别这么看我,我对心茧的心日月可鉴,我可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那丫鬟,我不是已经警告过她了么,怎么会传到心茧耳朵里的!”
千寻摊摊手并未直接回答他,他一个人在那儿表情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从座位上跳起:“你说,心茧这莫不是在吃醋吧?”
见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千寻笑着摆手:“瞧你这样,快去吧。”
他得了令,立刻小跑出去了,脸上犹自是掩饰不去的喜悦。
这两人,经历过那么多波折,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修成正果了,千寻暗自为他们高兴,想着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刚刚站起身,就见平时跟着云归的小厮急急挑开门帘:“爷,丞相大人来了!”见只有千寻一人,愣了下,“风将军,我们郡王不在?刚刚还——”
“恩,他有些事,别去找他了,我出去见见咱们丞相大人。”正好这次回来还没见过景培呢,也不知道这货当了丞相会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千寻马上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后悔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景培这种人,估计已经定性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阿千,好久不见,回来了也不说通知我一声,我好去看你啊!”景培见千寻出来,远远就迎上来。
千寻暗自皱眉,这人,没一句话是真的,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她回来,现在还在这边装模作样,她嫌弃地打断他:“行了,大家都这么熟了,别装了!”
景培像变戏法般的收回刚刚夸张的表情,摇着手中的折扇微笑道:“我不是看见你高兴么,怎么这么说话,真伤人!”
千寻上下商量他一番,点头赞道:“果然现在有丞相的样子了,恭喜你啊。”他样子和两年前没多变,就是先前的轻浮去了几分,给人的感觉更加成熟稳重了,自有一番高官的气势摆在那里。
“是吧?”他很得瑟地转了个身,口中埋怨道,“怎么回来只知道看阿归,也不说去我那里坐坐。”
“去了你那里怕也找不着你的人吧?”千寻反驳。
“好了,好了,我就不怪你了,倒是阿归呢,怎么只你一个人出来了?”他很上道地转移话题。
“你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打扰他了,走,我饿了,请我吃饭。”千寻拽着他往外走。
他似有所悟,道:“不是吧,他们两个,大白天就——啧啧。”
千寻一把推开他,骂道:“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猥琐。”
景培闻言一下收起轻浮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阿千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可就是像云归夫妇这样的?”
可能吧,有个一心爱着她的人,有个调皮可爱的孩子,有普通的家长里短,也会纠结生气,但总归是幸福的,总归是有个家。
“但你早在当初选择皇上的时候,就该明白他身份的特殊性,知道你们将来会面对的远不可能这么简单。”
千寻冷笑出声:“原来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景培摇头:“我是希望你能站在他的身份立场上替他想想。”
明明她是被背叛伤害的那个人,现在倒好,一个个全说的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似的,千寻心中本怒气滔天,却在忽然间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有气无力地问:“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可曾也怀疑过我会背叛他,背叛落华?”
景培不答,千寻一摊手:“你看,他是这个世上陪我最久的人,也是和我关系最亲密的人,至少我之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呵。”
“。。。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身处高位,要为整个天下考虑,行事自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千寻苦笑一声:“丞相大人,天下固然为重,然则何为轻?”
信任是轻,许诺是轻,连情谊,便也是轻么?
景培良久才叹了口气:“有时候糊涂反而是福,阿千你又何必总这么较真,活得这么辛苦呢?”
难得他肯说这么有人情味的话,千寻扯开嘴笑道:“这却是没办法,就算我想妥协,这里,”千寻指着自己的心脏,“也不同意。”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放心好了,我会做个合格的臣子,在落华需要我的时候定会尽忠尽责的。”——在一切完结不需要我的时候便会功成身退。
景培得了千寻的许诺,果然没再多说,这就是他和云桓相似的地方,在他心中,或许固然也把她当成有一定分量的朋友,所以会开口劝她,但在他们的心中,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所谓的宏图霸业,天下大事,她若和他们的大业不冲突,那她便是一个好朋友,一个可以柔情蜜意以对的恋人,如若不然,那他们定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天下”牺牲她。
不能负了天下,所以便负尽其他一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