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千寻快马加鞭赶到了木禾。
戴子期快步从刚刚攻下的郡守府中跑出来,满脸错愕:“这——”
千寻把被她捆成粽子丢在马背上的司徒望提下来,抬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他晃晃胳膊,苦笑着看着正目瞪口呆望着他的戴子期:“技不如人!”
戴子期转向千寻,语带责备:“阿千,你,不是让你好好休养的么,你就不能等到痊愈了再来?”
戴子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称呼过她了,这些年来,自从石明彦刘文他们都不在了以后,他整个人越发变得客气,什么都是恪守规矩,很多时候千寻都快想不起当年那个嘻嘻哈哈无所畏惧的大男孩是什么一番光景了。
他这么一喊,千寻心中顿时一软,拍拍胸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早就恢复了,做什么都没问题。”见他还要张口说话,赶紧打断了,“对了,现在情况怎样?”
他叹了口气,把千寻和司徒望往门里引,又吩咐跟前的守卫:“快去把军医请过来。”
直到军医过来在他们两人的监视下给千寻仔细地检查了半天,最后确实得出身体暂无大碍的结论,两人才俱是松了口气,戴子期也才肯开口和千寻说最近的军情。
原是近日祁慕生在洛城开国库做军用经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发表了一场类似是全国总动员的演讲,源源不断地把军需从国库运送到前线去,祁国因此气势大振,军民同心,这种氛围很快就在全祁国的土地上蔓延开来,最为明显的结果就是攻城之时遇到的阻碍要比以往强上许多,不止是戴子期,其余各路,魏行风云归叶思堂那里也都是各自陷入了苦战之中。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也不告诉我?!”千寻站起身冲着司徒望大吼。
他正要开口,就被戴子期抢了话头:“是我们共同商定之后决定先瞒着你的。”
“我是统帅,这些事难道不是应该先和我商量的么,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千寻犹自处在震惊中。
“你是南营的将军风千寻,但也是我们的朋友阿千,”戴子期毫不畏惧地迎上千寻的眼睛,坚定道,“你不是一个人,不要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我们是你一路一起走过来的兄弟,所以阿千,也请你多给我们一些信任,我们都希望能够为你分担些。”
心中有暖流涌过,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也不是什么都失去了,也不是一无所获的,不是么?
千寻只觉脸上微微发烫,不由就有些不自在:“是我太心急了,最近事情太多,心里越发想早点完结,反而是越乱。”
司徒望低声安慰:“现在天下大势已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总归是要一步步来的。”
戴子期也道:“这里再往北不到半天的路程就是德银了,德银的情况差不多都打探好了,没什么问题,我有信心拿下它,到时候你就在府里等着收我们的捷报就好了。”
千寻也知道她现在的心境,求胜心切,或许真的不适合带兵作战,总归她已经决定了把南营交托给戴子期,索性就放开手让他多多积攒经验,再说了她人在这儿,也比较能安心些。
德银只是祁国的一个小城,大小还比不过栗都府的一半大,不过祁慕生刚刚调集了约莫五万人赶去支援,防止落华军从南进攻,估计现在已经做好城墙防护等事宜了,现在开战估计也会是一场苦战。
大军在这整修安顿了两日,两日之后,戴子期带着十三万人开赴德银,千寻则是留在木禾城中等着前线传回来的消息。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分外漫长,从一大早天还未亮到日落西山时分,千寻没有收到任何从戴子期那里传回来的消息,就在她觉得自己实在是等不下去要冲过去的时候,司徒望派的人来了。
“如何?”千寻急着冲上前一步,不等他开口,又沉声道,“说实话,把那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那传令兵有些被千寻吓着了,战战兢兢道:“司徒大人已经交代过了,就是让小的跟将军讲实情,”他平稳了一下情绪,才接着说,“我们今早赶过去的时候,戴副将看到祁军在城楼上设防严密,有大军压阵,于是决定先观望探探虚实,然后再叫阵,结果一直僵持了一整天祁军也没有任何动静,司徒大人怕将军担心,就叫我先回来通报将军一声。”
千寻松了口气,又问:“那他们两个是什么打算?”
“戴副将的意思是德银之所以能够如此沉得住气,乃是因为德银后方有一条粮道直通洛城南郊,所以他想派一支奇兵截断敌人的粮道供给,德银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千寻皱眉沉思:“想法是不错,但粮道如此重要,祁军也会在那边布重兵的,他想好切断粮道的计策了么?”
“这个倒是没说,不过司徒大人让我转告将军,戴副将已有良策,请将军静候消息便是。”
这一等,便是两天。
两天都没有收到那边任何消息,千寻着人前去打探,回报的人说两军到现在为止还都处于僵持状态,俱没有做出实际行动,千寻不知道戴子期现在是什么打算,心里寻思着总归身上的伤也快好了,现在跟过去的话他们估计不会再有什么话说了。
被留下来给千寻诊治的张军医正在给她换药,这老头是个人精,似乎是看透了千寻的想法,淡淡开口:“将军不是说了会信戴副将么,把一切交给他就是,难道他们不能让将军放心,成为将军的依靠吗?”
千寻听了这话有些发怔,确实,她每次也都是这么想的,但总是过不去自己这道坎,现在听他这么一讲忽觉茅塞顿开,不过很快就变成呲牙咧嘴:“您老说归说,手上动作能不能轻点啊。”
他手上动作果然轻柔了许多,嘴里却还在叨叨:“既然知道疼,那就安心等伤痊愈,要知道,将军不止是他们两个的,也是全军的仰仗,将军若是安好,便是你没有亲自领军,将士们也会安心很多的。”
经此一事,千寻每天都安稳地待在府中养伤,直到四天后,张军医彻底宣告说她的伤已经完全康复,带兵作战也不成问题的时候,千寻才回房提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直接奔去马厩,拉了她的战马出来,连夜一路狂奔向德银而去。
三个时辰后,千寻赶到了德银城外,却见城外两军已经开始交战了,夜晚火光冲天,战场上厮杀震耳欲聋,已是一片狼藉与惨烈。
千寻在战场上穿梭一圈,仍未见到戴子期他们,司徒望手底下的一个斥候见了她,快跑过来:“将军,这边来。”
千寻与他一同离开战斗圈,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他也不等千寻问就急急说开了:“这几日戴副将与司徒大人商议,说我们的战线拉得长,不像德银粮草辎重补给均是充足,这样长久僵持下去不仅对我们自己不利,还会影响落华在整个祁国战场的局势,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怎样个速战速决法?”千寻急问。
“昨天夜里戴副将召集了营里百余名会功夫的兄弟们换上祁军衣袍,趁着两军交战城门开启的时刻,混进了德银城中。”
“什么?!”千寻惊呼,“是谁想出来的,这也太过莽撞了!”
“当时司徒大人的意思是由他带着人潜进城去,他轻功好,但戴副将坚持自己的武功比司徒大人要高,这不是——”
“这哪里是谁去的问题!”千寻怒声道。
“司徒大人和戴副将的意思是我军主力在前门攻城,趁着这个机会,潜进城去的兄弟们在城中各处放火,尽量引起城中百姓和军士的恐慌,最好当然是能够打探到城中粮仓所在,一举烧毁粮仓,便是不济,也希望能够引得后方守护粮道的祁军前来支援,等到他们拉开战线的时候,就由司徒大人和王参将领着将士们一举上前截断祁军,把他们分开围剿。”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不过太过冒险,千寻沉吟道:“战事是几时开始的?”
“戌时开始的,戴副将领着兄弟们进去也不过战事开始半个时辰,现在都过去两个半时辰了,还是不见有暗号,这——”说到这里,他也面露担忧。
现在已经没别的办法了,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能在前门给予祁军更大的压力,使他们无暇顾及其他。
千寻努力压下心头的担忧和不安,她该相信他们,他们是和她一路走过来的兄弟,而她,现在也要让自己成为值得他们信赖依靠的人。
“你在这里守着。”千寻吩咐眼前的人。
“那您呢?”他忧道。
“回战场!”
战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天边都开始泛起亮光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战事的转机,司徒望从后方传回消息,说他们成功阻截了祁军的粮道,把运送粮草辎重的祁军分成两段,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现在正在配合大军从后门攻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很快,德银城破,大军攻入城中,平定了城中残留的祁军。
但唯独,没有见到先进去城中焚毁祁军粮草的戴子期一行,听得旁人来报,千寻脚下一软,难道连戴子期都留不住么。
“将军!”有小兵小跑着过来,嘴里大叫着,“找到戴副将他们了!”
“当真?”千寻喜从心上来,再也顾不得什么,施展轻功,飞快地朝他所指的方向跑过去,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见千寻过来纷纷让开道。
千寻侧身进去,看到人群中央的空地上,军医们正在给几十个人疗伤,有一人老远就冲着她笑上了,脸上黑乎乎的一片,身上也带着血迹,狼狈不堪,却是笑得无比欢畅,正是戴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