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好姐姐。”阿羽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哀求。
“不行,今天下雨,改天天气晴出来我再带你出去。”千寻劝道。
“什么啊,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没那么娇弱啦。”阿羽使劲摇着千寻的衣摆。
“是啊,阿羽不是大小姐,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公主。”千寻轻佻地摸着她的脸,邪邪地笑着。
“姐姐就会笑话我。”她马上红了脸。
“你姐姐就会花言巧语,要是个男人,该有多少女儿家心碎啊。”一旁叶可玖也掩嘴轻笑。
说笑了一阵,千寻从阿羽房间出来,脸上的笑便再也维持不下去了,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心也直往下坠。
她想起那日怪医变态的话:“唉,抱歉,老头子我也无能为力了。看来那种毒只能控制她的病情一段时间,却不能根治,到这个阶段,实是回天无力了。”
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怪医变态就离开了,说是他的医术到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而且他离开四季谷已经好几个月了,放心不下他的毒草。临走时交给千寻六颗药丸,说是用雪莲精炼制的,让她在阿羽再发病的时候压制毒性,只有三次了,怪医变态说阿羽只剩下三次发病的时间了,第三次就是。。。。。。
他们临走的时候木青来跟千寻辞行,她把两人送到大门口,木青见她情绪低落,劝道:“你已经做了你所有能做的事了,生死有命,谁也掌控不了。”
千寻只觉胸口疼得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沉默。
远处怪医变态在催木青,他看着她,迟疑了片刻,终是没忍住问出口:“你,会讨厌我吗?”
千寻被他没来由的话问得一愣,抬头看他,他苦笑下:“我明白了。”转身要走。
“等等,瞎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啊。”千寻叫住他。
木青转回身,眼睛闪亮,又马上垂下眼眸:“我们拿你试药,让你去采雪莲精,吃了那么多苦,最后还是没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
想到阿羽,千寻一阵难过,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说什么呢,那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至于阿羽她——”千寻说不下去了,急忙转开话题,“不过我到现在也还是不能认同你师父的做法,尤其是经过阿羽的事,你应该也能明白吧,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因为自己,也因为关心他们的人,人死了,总会有人很伤心——”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千寻接着道,“不过,这段时间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我真的很感激,没有你们,怕是阿羽也陪不了我们这么久,我也没有讨厌你们,真的。”
他的眼睛里有某种光在闪烁着:“那你还会愿意再见到我吗?”
听着他孩子气般的话,千寻这些天来第一次真心诚意地笑了:“当然,如果不是作为求医者,是作为朋友的话。”
前面怪医变态又在催了,木青深深地看了千寻一眼,转身走下山,再没有回头。
这些天,千寻每天一有时间就去陪阿羽,每次在她那里他们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她的病,只是说笑,但是谁都知道,这一切只是********,这样的强颜欢笑,这样的自欺欺人又能够坚持多久呢。
与此同时,连天气都似乎在跟他们作对,七八月的天气不是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就是忽然间倾盆大雨,怪医变态交代阿羽的病不能着凉见风,还要保持心态平和愉快,不能大起大落。在这样的天气下,要达成这两项太矛盾了。
阿羽总是想去外面,也是,见识了外面的热闹,山下的风光,谁还愿意总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闺室里呢。
不过阿羽一般分寸拿捏得很好,既表达了想出去的愿望,又总是撒撒娇而已,不会让众人太为难。不过,这样反而让人更加心疼,她还这么小就要受这么多苦。
这样善解人意的阿羽本来应该有一个更广阔的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她会长成一个漂亮的姑娘,会遇到她喜欢的人,会做她喜欢做的事,但这些现在都只是奢望。
千寻只能尽量地陪在她身边,给她讲笑话,讲以前听来的故事。叶可玖基本上成天都待在那里,她和千寻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亡,而且还是自己亲近的人,每天强颜欢笑,但眼眶却总是红的,她应该也很难受吧。莫辣椒他们以前和阿羽玩过几次,也算相熟,有空也经常会过来看看,平时阿羽的病就由穆风来照看。
这个七月似乎吸干了大家的快乐,每个人都深陷在这种无望的煎熬里,闷热的天气就如同众人燥动不安的心,日复一日。
一天夜里,天气闷热,千寻这人最怕热,心里又有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随手拿起床头的扇子扇,反而越发出了一身汗。折腾了大半夜,她都怀疑天都要亮了她才睡着,结果感觉没睡一会儿就被外面拍门的声音吵醒了,她看看天色还不是上早课的时间,这么早是谁?
千寻起身开门,见来人是怪老头身边的小厮,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他出了什么事,隔壁莫辣椒他们三个也听到声音都出来了,一个个睡眼惺忪。
“风姑娘,羽姑娘发病了,老爷让我喊你过去。”听他这么一讲,千寻他们急忙跟过去。
过去穆风还在里屋诊治,叶可玖和怪老头都等在外面,看莫辣椒他们也进来了,怪老头倒也没说什么。
千寻跑进里屋,从随身衣服里拿出药丸,穆风接过去喂进阿羽嘴里,阿羽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头上直冒汗。千寻站在一旁不敢发声,怕打扰了穆风,只是紧紧地握起拳头。
没想到第一次来的这么快,只剩下两次,阿羽,阿羽她还可以有多少时间?
“好了,没事了,她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穆风总算回过头来,看上去也松了口气,千寻看着阿羽终于平静下来,心里一松,腿上也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穆风及时扶住她,劝道,“让阿羽休息吧,我们也出去。”
千寻点点头,出去时才惊觉天已经大亮了。
外面等着的人一见他们出来,都围过来:“没事吧?”
见穆风点点头,都松了口气,叶可玖更是直接跌坐在了凳子上。
吃饭的时候,得知阿羽没事的喜悦也被渐渐冲散了,再没事也只有两次了,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味如嚼蜡。
这次事后,千寻搬过去和阿羽一起住,方便照顾。看着她日渐苍白的脸色,千寻心里一阵难过,可能感觉到了她忧心忡忡的目光,阿羽猛的从窗户边回头看过来,千寻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就被逮了个正着。
阿羽笑笑:“别这样,姐姐。”
一时她们谁都没有说话。
阿羽把视线转回窗外,过了良久,才道:“我们说会儿话吧,姐姐?”
千寻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无声地点头。
阿羽没有转身,声音平静地缓缓说着:“我外祖父家在我老家那里也算是大户人家,母亲从小乖巧听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也做的是她们一堆女孩子里最出色的,外祖父母精挑细选的给她张罗人家,结果母亲却看上了寒门出生据说颇具文采的父亲,一向听话的母亲不顾外祖父的反对与父亲私奔了,她曾和我说过那是她一生之中做过的最为勇敢的事,她以为她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
千寻沉默地听着,多少话本里的开头都是这样,才子佳人式的相遇,但是结局又有几个是好的。便是在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也未必能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更遑论是在现实之中。
“一开始还算好,结果成亲没几年父亲就总是抱怨空有才华无处施展,最后还跟人家学着染上了赌瘾,母亲一年到头给人做活,赚的钱却全被父亲拿去赌了,赌输了回来就拿我和母亲出气。但即便这样,直到她病逝她也从来没有说过父亲的不好,只是把我叫到床前,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切记莫要贪求太多,这一辈子只要找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可以了。”
千寻听得出神,阿羽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我的一辈子可能不太长,但是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真心对我好的人,和姐姐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我每天都很开心,就算现在死去,我也没有遗憾了,所以姐姐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开开心心地陪我走完最后的路,好不好?”
千寻喉咙堵得难受,实在说不出话来,只是走过去抱住她,重重地点头。
——如果你的生命只有别人的十分之一的话,我只要让你每天过得十倍开心就好了。我也不会再消沉了,我会如你所愿,笑着陪你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