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上党,和现在的似乎并无什么区别,城墙高高地屹立着,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城池的风雨变迁,给了这里的人们它所能给的所有庇护。
一路上云桓为了不暴露行踪都是低调行事,进了上党,却是反常地直奔城中府衙而去。
那郡守接到消息早侯在了门口,见千寻一行人来了,诚惶诚恐地迎上来:“众位大人,快里面请。”
千寻疑惑地看向云桓,他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我用的景培的名号。”
怪不得。。。天下人皆知,丞相大人花名在外,又经常奉旨出外公干,现在偶游至上党,还带着个女子,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云桓拿着腔调:“好了,你下去做自己的事吧,不必管我们。”
那郡守擦着额头上的汗,慌忙退下去了,千寻皱眉:“我记得以前上党的郡守齐飞爱民如子,治理一方甚有心得,怎地不在了?”
“齐飞?”云桓重复着,“哦,他呀,他前些年的时候还一直在上党,因为政绩卓然,众人举荐,似乎是两年前吧,调至宣城了。”他说话间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千寻笑道,“还记得这里吗?”
千寻抬头,也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不记得!当年我从旁边的大牢里跑出来,回房取了剑,躲在屋顶正打算离开,一大堆人从门外进来,我好奇,抬头看去,却见着你,当时可是惊的我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抬头对着我笑。”千寻说得兴起,见云桓怔怔地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面上一片喜色:“没事,只是我想起当时我一抬头,正好一颗脑袋也探出来,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我。”
“是呀,都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时间原来过得这般快,”千寻瞅着屋顶上的瓦片,“当时我探出头去瞧你,你正好也在看我,我们那一个对视之间,就足以改变了我之后的命运。”
那时千寻的打算很简单,绕着天昭转上一圈,去见见肚子疼他们,然后就回去找穆风,那时她想她再回去的时候穆风就算是赶她,她也绝不会再离开了,不想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见了云桓,跟随他前往离城,练兵,打仗,勾心斗角,穆风的离去,接二连三的事纷至沓来,从此,生命就走上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轨道。
云桓忽然上前拉起千寻,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握得她生疼。
新任郡守早就把房间都给他们收拾出来了,放下东西,云桓就主动提出说要陪千寻出去走走。
一圈逛下来,上党倒也并非全无变化,至少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和摊贩要比记忆中的多了不少,也红火了不少。其实说实话,一路走下来,沿途遇到的城池和几年前战乱之时的相比,实是不可同日而语,云桓的确是个合格的帝王,战乱平定也不过几年,百姓的生活就都步上了正轨。
城中街道的格局也有不小的改变,把千寻残存的记忆彻底搅乱了,间或还下起了薄雨,街上路人行色匆匆,云桓撑了把伞,两人并肩在大街上绕了几圈,还是没找着石大婶家。
“我让人去查一查吧,我们先进茶楼里歇息一下。”时间已至中午,雨后初霁,烈日当头,千寻也有点累了,遂点头同意。
这个时间茶楼里吃饭的人不少,伙计们跑乱成一团,连店老板也亲自出来帮忙了,犹是人手不足。不多时,从外面跑进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后背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的,不知是装的些什么,进来直接把包往柜台后一放,就匆匆跑着帮忙了。
“文清,刚从学馆出来就帮你爹忙啦,你这也是个小忙人哪!”那少年正往千寻隔壁桌上端菜,那桌的应该是这店里的熟客,热络地和少年搭着话。
少年腼腆地笑笑:“忙是有些忙,却是不累,每日从先生那里能学到不少东西,回来还能帮上爹,挺好的。”
正好那店老板也拿着酒过来,那人对着他竖起大拇指:“我说李掌柜的,你可真是好福气,你家文清这么好的孩子,真是让我们羡慕哪!”
那老板憨憨一笑:“说实话以前我们家文清可不是这样,还是学馆的石先生教得好。”
那人道:“石先生的人品学识在咱上党可是众人皆知的,这样说来我明日也得去求求石先生了,我家小儿子也差不多快到上学堂的年纪了,我得早做打算才是。”
“可不是,那你们先吃着,我去忙啦!”店老板说着便拉着少年文清一起往后堂去了。
“石先生?”千寻喃喃地重复,把凳子拉过去凑到刚刚那一桌人跟前,“几位大哥,敢问这个石先生是什么人,看来颇受敬重?”
刚刚开口的人是个长脸汉子,闻言立刻来了兴致:“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是呀,我和,”千寻看了云桓一眼,“和我兄长是行商至此。”
“我就知道,”那人满脸得意,“若是在上党,会有谁不知晓石明非石先生和念远学馆的。”
石明非!果然是明非,千寻一阵激动:“明,石先生他还好吗?”
那人闻言露出怪异的表情看着千寻:“你这是什么话,石先生当然是好得很了。”
千寻正要答话,被旁边的云桓轻轻拉过:“先吃饭吧,你若想知道,咱们等会儿去见见他便是。”
“嗯。”千寻点头应下。
她刻意吃得缓慢,等到吃完的时候,那个叫做文清的少年已经开始帮着收拾了,店伙计在一旁阻拦:“我说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我们收拾就行了,您下午不是还要去学馆么,还是先歇着去吧。”
文清呵呵笑道:“也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见他转身往里走,千寻急忙喊住:“文清公子,请稍等。”
他转身疑惑地看着千寻,走上前来:“这位客官,可有什么事?”
“能不能耽误你一下打听些事情?”
他微笑着点头,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无妨,请讲。”
“那位石明非石先生,可是在念远学馆做先生?”
文清更正道:“是馆长,”见千寻不解,补充道,“其实念远学馆是几年前石先生所设。敢问您是?”
“敝姓舒,石先生是我的一位故人,多年不见,现在听到他的消息,便忍不住想多知道些。”千寻解释。
文清道:“那不如这样吧,先生家就在此处不远,我领您过去探望他可好?”
“稍后我自己过去吧,”千寻摇头,“你说他家在附近,那他家中可还安好?父母如何?他现在可否成亲?”
“先生的爹娘身体都硬朗,还时常会帮人打铁器呢,倒是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忙于学馆的事,”文清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笑,“听说去帮他说亲的人不少,但却没一个先生中意的,要是您等会儿去见他的话,不妨帮着劝劝,先生也需要个人照顾了。”
“是呢,他也早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千寻感叹。
从茶楼出来,云桓问千寻:“他们的住处都打探好了,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去见见?”
其实千寻来上党本就是想见石大婶他们一面的,但现在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风千寻于他们而言早已死在了三年前的大火中,既然现在他们过得平安喜乐,那她也就没必要再去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了。
出城的时候路过学馆门前,千寻抬头看到匾额上高高挂着“念远学馆”四个大字,这个时节的天气还偶有炎热,学馆的大门敞开,一眼望进去,似乎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拿着书卷在屋中走动,也不知是不是明非,看着看着,这个身影慢慢与记忆中那个人影重叠起来,他以前也是这般教他们的,可惜那个时候,大多时间她都用来睡觉了。
西风徐徐吹过,卷起地上的树叶,带起阵阵漩涡,也把少年少女们清脆的声音遥遥地传入耳中:“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