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下晌儿天最好的时候,秋日的阳光也没那么刺眼。蔚蓝的天空广袤无垠。行至花园夏沫停下脚步,眯眼看去,只看到头顶方寸之地一片高远。不知天高地厚,说的就是我啊!
“二少爷!”夏沫闻声扭头望去,见宋妈妈一脸焦急追了上来,二人对视一眼便转身等她。方才她们出了福瑞堂,就有不少人在后面跟着,遮遮掩掩十分可笑。
“宋妈妈不必心急,我和沫儿本就要去安和园,是一道的。”林朝安笑眯眯的说道。
宋妈妈来不及去寻思夏沫的变化,她追上来只想说“亲家夫人还在府里,此时正和夫人说话呢!表小姐还是先回西跨院去吧。”
这段话意思很多啊!
夏沫眨眨眼睛,很快便有了泪意。她嘴角一垂,强忍心酸的样子,“那,那沫儿就自己回去吧。”嘴上说着离开,手却攥的紧紧地。我就不松手!
林朝安为难了。
他多想和夏沫一起到母亲跟前表明关系啊!可是想到宋妈妈的话,他无端又觉得一阵心虚。他还没想好怎么跟沫儿解释这件事,所以,还是先不见面比较好。
“沫儿,你先回去歇息,二哥一会就去找你。”看着夏沫泫然欲泣的样子,林朝安更加愧疚了。
“嗯,沫儿听话,二哥一定要来啊!”说着一步三回头的带着紫芜和刘嬷嬷走了。林朝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宋妈妈,你派人送沫儿回去,一定要照顾好她!”
宋妈妈无奈只得叫了一个看着精明的媳妇跟了上去,林朝安见了这才往正房走去。
安和园里,夏氏见相谈正欢的江氏和曲氏二人,心中烦闷不已。这个江秀琴心肠实在太坏了!往日里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也就罢了,如今竟帮着外人数落她家朝安,真是岂有此理!她家朝安再是不好,也总好过一心要断了二房香火的大爷吧?哼,别以为她看不出来,江秀琴,你这是嫉妒!
自从林朝安成亲,府里就换了称呼,林迁安林朝安升级成了大爷二爷,林正卿哥俩也荣升老爷二老爷。
从夏氏眼里射出的利箭嗖嗖的直戳江氏的心窝子,可江氏愣是浑不在乎,直把夏氏气的双目如赤。
“亲家夫人说的是,这新婚纳妾是不合时宜。不过谁让咱府上二爷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呢,真要是咱二爷开口了,大嫂!您也得同意是不是?”江氏拉过夏氏的双手,一副‘都是当娘的我理解你’的样子。
夏氏憋了口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怎么会呢?”
曲氏显然不满意,“亲家这话说的不妥当。我听闻府上大姐也成亲有段日子了,这张家就没提纳妾的事儿?”
“他敢!”夏氏立即炸毛,“我家大姐自嫁入张家便一心孝敬公婆侍奉夫君,任劳任怨。如今又怀有身孕,他张家敢在此时纳妾,我家老爷定不会饶他!”
曲氏讥讽道“呦,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亲家夫人,您这做的也有点过了吧?不是妹妹自夸,我家媛媛那也是自幼饱读诗书,女红中馈无一不精,这么好的媳妇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难道亲家还不满意,还要纳妾不成?”曲氏这边话赶话的,非听到夏氏亲口许诺‘不纳妾’不可!
江氏接茬“是啊大嫂,都是有儿有女的,谁也不想委屈自家孩子不是?”江氏做着和事老,话说的滴水不漏。
林家两房妯娌不和,曲氏心知肚明,虽说夏氏是正经婆婆,可毕竟不是当家夫人。曲氏交好江氏,也是存了巴结心思的:只要江氏和夏氏一直斗下去,那自家女儿就能坐收渔利,更甚者把江氏拉拢过来,那媛媛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毕竟江氏才是掌握林府内宅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
曲江二人一搭一唱只把夏氏气的火冒三丈,她愤愤的反击“谁说二爷要纳妾了?这是造谣!不是我说媳妇儿的不是,这爷们儿都回府了她还在娘家住着,是不是也太不知礼数了,啊?我这做婆婆的三番四次派人去请都请不回来,这媳妇的架子是不是也太大了?难道她是想在曲家常住?若真如此,二爷身边还真不能缺人儿,亲家你说是不是?哦,我忘了,亲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说罢还挑衅的一抬下颔。
厅里的下人齐齐的看向曲氏由红转黑的脸,硬是憋着不敢笑出声来。曲氏身后跟着的婆子立即上前扶住曲氏,低声在耳边安抚两句。
牙尖嘴利的夏氏也叫江氏大吃一惊,本以为她会无力还击,没想到打蛇七寸,竟一下掐住曲氏的要害。真是有趣!
江氏端起茶杯作壁上观。
其实话一说完,夏氏就有点后悔,出口伤人不是她的本意。这么多年和江氏再不和,她也没有拿人短处说嘴过,最常不过逆来顺受。今日不知怎的竟如此气大,太失身份了!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三人别开眼,都不说话。
正在此时,门外的平安瞧见林朝安和宋妈妈打园子外进来,朝着屋里递了句“二爷来了!”
屋内三人皆是闻声望去,只一人欣喜,一人皱眉,一人犹自恨恨。
宋妈妈唠叨一路曲家如何借题发挥仗势欺人,夏氏多么可怜,曲媛媛还在娘家太不懂事云云,林朝安听都听烦了。如今进了大厅见坐上三位长辈,心里不由憋闷。
“朝安给母亲请安,愿母亲身体康健,万事顺心。”说着俯身行礼,恭恭敬敬下跪磕头。夏氏忙见他似有倦容,心疼不已。
“好好,快起来!”
林朝安起身后又分别给江氏和曲氏见礼。江氏见林朝安一人进来,沉着脸也没说什么,曲氏却忍不住了。“姑爷这风尘仆仆的是打哪来啊?”
曲氏这话问的有点不合适,联系到方才夏氏的挤兑,谁都能闻出一股山西老陈醋的味儿来。
林朝安却不知这茬儿,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回道“小婿奉家父之命接表妹回府,刚从天津府回来。不知岳母大人有何见教?”
曲氏虽然与江氏年岁相当,长相气势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些年忙着和府里的妖精斗法,生生把一个娇艳少女熬成如今的黄脸老虔婆。此时一身俗艳的红色秋装罩在她瘦削的躯干上显得更加干瘪,面上的胭脂涂得很厚却掩不住日益明显的苍老。和曲媛媛的珠圆玉润比起来,曲氏仿若饥民一般寒碜。林朝安瞄了一眼便看不下去了。
见林朝安毫无愧意,曲氏更是气恼。“姑爷倒是逍遥快活,只苦了我家媛媛相思成疾,如今还卧病在床不能起身呢!”这话纯属胡扯,曲媛媛虽心中恼恨林朝安,但能吃能睡好得不得了,曲氏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林朝安愧疚心疼,然后亲自上曲家接人。
若夏沫还是爱答不理的样子,那林朝安听了曲氏的话还会想起往日曲媛媛的百依百顺。可如今夏沫拿着性子柔情似水,勾的林朝安神魂颠倒,早把曲媛媛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里还会有半分愧疚。人就是这样,俩人好的时候,回忆都是甜蜜的,一旦翻脸了,那想起来的都是对方的缺点。
林朝安就是如此。
“岳母大人有所不知,小婿也是没有办法。令爱脾气暴躁,言语不和便动手伤人,小婿离府前一日还被令爱折辱···唉,小婿实在羞于启齿!媛媛回曲府一事,小婿也是刚刚得知,岳母大人请放心,小婿不会逼迫媛媛回府的,她想在娘家住多久,就在娘家住多久,小婿绝没有一句怨言!”不回来最好,他就可以和沫儿双宿双飞,朝朝暮暮了。
噗--江氏对着众人的注视,力持淡定的说了句“茶太烫了”,可抖动的双肩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林朝安的表现可圈可点,不愧是林正卿的儿子,一样的翻脸无情!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曲氏这就是!她没想到林朝安竟如此不顾脸面,把夫妻二人的房中争执也搬到台面上来讲,如今不但不能要求人家去曲家赔礼,还得跟小辈道歉,说自己家教不好。曲氏磨了磨后槽牙,忍得很辛苦。
“叫姑爷受委屈了,媛媛实在太不懂事,怎么能跟姑爷动手呢?我,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
曲氏吃瘪,夏氏心中固然快活,可也不想林朝安被外人以为夫纲不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朝安这孩子自小就是心善,对家中奴仆都和颜悦色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子了。媳妇就是做了再大的错事儿,我们朝安都不会跟她计较的,这是君子胸怀博大,宰相肚里能撑船!亲家,你说是吧?”
曲氏听了像吞了苍蝇般难受,僵硬的点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刚想起府里还有些事儿,改日再叙。先回了,回了。”
看完热闹,江氏问起了正事。
“朝安啊,沫儿怎么没有一起过来请安?这才出去半年,林府的规矩她就忘了?”一想到夏沫不但活着还回了林府,江氏就心绪不宁。她可没想到什么‘以毒攻毒’的结论,对于夏沫大难不死,她只觉得诡异莫名。没道理啊?不应该啊?种种想不通,折磨的江氏心烦意乱。
“不是的,二婶误会了。沫儿是想来请安的,只是她中毒未愈,身子虚弱,所以侄儿就让她先回去歇息了,晚膳的时候,她会过来的。这都是祖母的意思!”老夫人的本意虽不是如此,但也没说具体,所以林朝安就以自己的方式解读了。
闻言江氏按下脾气,告辞出了正房。她还有不少事要安排下去,夏沫的事就等到晚膳再说吧。
终于闲杂人等都走了,安排宋妈妈在门口守着,夏氏把林朝安叫到里间,她们母子得说几句私房话了。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章。呜呜,最近更新不稳定,掩面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