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月京城的清雨斋,郎中正隔着白纱替女子把脉。
“她怎么样了?”年轻公子急忙问道。
“性命无碍,只是……”郎中犹豫了一下,目光对上了年轻公子的,在得到对方首肯后终于说道,“她伤势颇重,至少要休息个一年半载。”
「这样啊」吴玄心里默默想着。其实把阿未放在这里静养也不错。之后的事,他并不愿她过多干涉,若是自己一不留神,说不定还会生出许多纠葛。毕竟阿未心里的那人是阿御,不是他吴玄。
“那么先生。”吴玄起身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郎中看到金子立刻双眼放光,表面却假意推辞。吴玄坚持给他,对方收下,两人相对注视。
“那么先生、”吴玄说道,“我还有要事,不能在此久留,妹妹就拜托给你了。”
“还请公子放心。”郎中满口答应。
正在这时,正门那边却突突突地传来敲门声。吴玄开了门,一个小男孩立刻冲过来抱着他,眼里写满了难过和恐惧。吴玄顺势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念道:“你怎么找来这里的,小皇……”
“玄大人……”男孩子语调带着明显的哭腔,“玄大人。不过是一夜,娘不在了、爹也不在了…..”
“大人,小皇该怎么办?”男孩子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小皇可如何是好啊?”
“小皇不怕。”吴玄温柔安慰他,过了半晌,男孩子终于略微安静了。这时郎中凑过来、犹豫问道:“难道这位小少爷,是昨天夜里那栋走水宅子家的?”
“哎。”吴玄轻声叹气,黑色长发说巧不巧被风轻轻带起,“你猜得正是了。不满您说。”吴玄继续补充道:“我妹妹也是好不容易从那宅子里逃出来的……”
“这、”郎中眉头紧皱,他思忖片刻,接着把金子还塞给吴玄怀里,“公子的妹妹和这位小少爷遇见如此不幸之事,我若有良心,便无论如何也不能收钱。”
吴玄此时却是略微惊喜,看着郎中的眼睛陡然亮了:“没想到您竟是如此高风亮节之人、可是…这钱您该收下,必是要…”
“不。”郎中坚持拒绝,“不能收。”
郎中听说昨天夜里城东旧宅忽遭大火,宅子的男女主人都死在火海里,唯独逃出来一个侍女,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少爷。好容易上天竟然把行善救人的机会给他了,今儿个一早吴玄带着重伤女子来了,现在才知道这番来历,郎中心有感慨,便是怎么也不肯要吴玄的钱,甚至还要把一早收的药方钱也退了。
“既然如此,在下能否多求一个不情之请?”事已至此,吴玄心想不如把小皇一并托付,于是开口道。
“公子但说。”
“先生宅心仁厚、医术精妙又深明大义,”吴玄恭敬举了个躬,“所以、在下希望您能发发慈悲,抚养这个孤苦的孩子。”
“这……”郎中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自当好好带这个孩子。”
然而小皇却忽然拉住吴玄的衣角,一步也不肯挪。吴玄无奈对他笑笑,解释道:“小皇、你…”
“我想跟着大人。”男孩子坚定说道。
在小皇的印象里,吴玄一直无所不能、成为神一般的存在。同时他又极度温柔,永远对自己采取娇惯和宠溺的态度。这样的吴玄让他想要真心跟随,他从不知道祈星阁的险恶,只知道那里有神奇的宝物和数不尽的美人,把什么都看得太简单。
所以、这次终于要唱黑脸了。
先让他知道一点真相也好。这个男孩子,因为孤城和风晴的关系,注定要有不平凡的一生。有些东西,早点看清对他更有好处。于是吴玄蹲下身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小皇,你不是一直觉得,你要变成另一个人吗?”
男孩子只是听到这句话,小小的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你生下不久就被人换了心脏。现在你的心并不是你自己的,它本属于一个叫徐茗的家伙。”小皇瞬间睁大了眼睛,听着吴玄的声音似听到恶魔的咒语、内心陡然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害怕。
“这家伙可了不得,他活着的时候间接操控整个苗月国,势力还深入到我们祈星阁内部。虽说现在和你说这些有些残忍,不过、这些事你早晚要知道…”
“风晴有个心腹、唤作芸琅,其实是徐茗一早安插在她身边的。徐茗早就对芸琅交代,如果自己将死,只希望可以和你、京城皇氏、以心换心。徐茗真的爱风晴到了疯癫——风晴是你的母亲,无疑爱你至深。徐茗以为、只要把自己的心和你交换,风晴爱的是你,同时是就他徐茗。”
“所以当年你在凌曜塔边,徐茗为救风晴而死,芸琅刚刚得知消息,便千方百计把你劫来,和奄奄一息的徐茗换了心。”
吴玄话到这里,小皇已是无法言语,只能静静看着他。此刻男孩的稚气和懦弱却渐渐消隐了,小皇握了握拳,目光愈发冰冷起来。吴玄再度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那是一潭死水。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场大火,芸琅暂且断了和你的消息。现在只要你彻底与祈星阁划清关系,便可一生无忧。”吴玄说道,“所以小皇、如果你不想变成别人,或者横遭祸端,请你再不要进我祈星阁一步。”
男孩子思考片刻、终于答道:“那么、小皇愿意听大人的。”
吴玄低下身抱了小皇一下,接着起身,正要离去。接着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拿出几副药剂,转身丢给那个郎中。
“公子您是什么意思?”郎中不解。
“现在瘟疫闹得厉害,百姓急需一个救世主。碰巧在下家里有个祖传秘方,说是包治百病,”吴玄说着、已经轻巧转身,衣角偏偏扬起,潇洒有致,“先生且试着拿这副药对付一下这该死的疫病,说不定有效。”
话音刚落,吴玄已经完全消失在郎中的视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