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姬醒来时一身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日不断有追兵上门来要她性命、女子东躲西藏好几天了、可这些追兵仍然像蝇附死肌一样顽固得很,让她日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昨夜她干到这个极其隐蔽的郊野小屋来、累得受不住了才休息了几刻钟。她收拾了下床铺、沏茶小啜、定了定神。
「到底是谁在追我?」
好容易稍稍安下心来,马蹄声又一次贴近了女子的藏身所。南姬连东西也来不及收拾,立刻从后门小路溜出、绕着最偏僻最崎岖的山路奔逃。
「这是哪路神仙、这样千方百计要我的命?」
女子躲在一块巨大山石后方、稳了稳呼吸、微微蹙起眉头。南姬是心细如尘的女子、自小又受过各种环境考验、即使到了这样的窘迫境地也依然可以有条不紊地分析情况找出对策。
女子瞅准一个队尾的士兵,无声无息地迅速擒住他,随身的匕首贴住他的咽喉。
“说、为什么追杀我?”
士兵看来是个新兵、望着她不禁瑟瑟发抖、但是新兵的荣誉感尚在、他只是咬紧牙关别过头去、没有透漏丝毫信息。
南姬是有胆有识的女子、出手也是极其狠厉的,她唇角一抿、左手捂住士兵的嘴,右手即刻将匕首送进了士兵小腹、鲜红的血立时洒了一地。
“你说是不说?”她再次厉喝。
士兵吃痛一声嚎叫、看着南姬依然咬紧牙关。
“那你是打算落个活活痛死了?”女子的眸子里一闪野狼般的寒光、一边威胁一边诱导,“你这是何苦呢?就是你不说、我抓了其他人、他们也会对我说的。”
士兵紧紧皱着眉、半晌忽的跪下来冲着南姬大喊一声:“南姬小姐饶命!这都是七殿下逼我们的...小姐给我一条生路吧!”
“胡扯!”年轻女子听到七殿下三个字瞬间一愣、接着拎起士兵便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殿下怎么可能伤我?”
“七殿下听了吴涯的话、说是要和太子讲和、已经背着您赐死了南乔大人。小姐是南乔大人的亲妹妹、做什么都和他一心,七殿下既是杀了南乔大人、怎可能留下小姐?”士兵一边说着一边痛苦挣扎、字句都真真切切的。
南姬猛地放开他、一阵五雷轰顶。
“你说…哥哥死了?”
她说着竟是不能自控、眼里这样淌出泪来。
士兵已是虚弱得没办法回话。南姬终于不再为难他,放他离去。
「乱说什么...黎幽与我们共处五年、他会没有一点情分?!」
「南乔哥、你、你当真是被赐死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信啊啊啊!!」
南姬一路跌跌撞撞走着、拼命压抑着心里强烈汹涌的慌乱不安、认死理一般对自己催眠刚刚那士兵一定是骗自己,只是想离间她和黎幽的关系。逃她一定要过这一劫、然后把真相查清楚。这么想着南姬的步伐一点一点又稳健起来,抱着又没有见尸便还有希望的心思,说是死也要坚持下去。
这样一路小心逃亡,傍晚时南姬在远郊敬佛的湖心阁落了脚。结果她千没想到万没想到、里面已有人等她多时。
幽王府的杀手她都认得、眼前这人作过她的直属下属、她更是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叫出名字。
“犬神…”她见他竟是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壮,语调带着生死一搏的悲慨,“你是七殿下派来杀我的吗?”
犬神点头。似是不忍回话。
“那么哥哥他,是被殿下杀了?”南姬脑子里全是南乔南乔、别的什么都无所谓的了。
犬神又点头、瞬间便叫她灭顶般绝望。犬神与自己私交甚好、一直以来从未骗过她,既是他给的答案、那多半八九不离十了。
她看着犬神喃喃自语:黎幽、你竟是薄情至此吗...
“犬神...”她忽然冷冷看着他、缓慢吐出这几个字,“既是至此、死要见尸。”
犬神看她忽然一阵心凉。到底有多年的上下级关系在、他也不愿看她如此难过。
“南姬、你还是不要见——”
“少废话!”她怒吼的时候眼里带着血丝,“若是哥哥真死了、你也就不用动手、我自会随他去。”
犬神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他策马,她靠在他身上、以他从未见到过的柔弱姿态。他这才知道她真是伤透了、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不多时路转峰回,他将她带至一处秘密的小屋,让她进去。
她推开门、看到小屋正中的棺材。她颤抖着走过去、看到南乔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明显没有呼吸了。她手指小心地抚摸他的脸,瞬间泪水漫过眼眶。
犬神在门外靠着、听着她哭声撕心裂肺。
一定…很难过吧…难过到生不如死吧…
…是啊…肯定是难过到五脏六腑都翻卷起来、整个人都生生撕裂了吧。才会有这样的哭声。
南姬温柔地抚着南乔的脸、大滴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来、落进嘴里、滑进喉里、灼烧着干裂的咽喉内壁。
生疼生疼。
她自小便只有他。她和南乔不是亲兄妹。南姬母亲是妾室、却生得过分漂亮人见人爱,南乔母亲身为正室嫉妒非常、便是费尽心机要将她们母女二人逼至绝境。
那日南姬回家去、忽的被她指控说是疯了、不由分说便被拖到暗室里关了起来。
从那时起、南姬便一个人在小小的屋子里吃牲口剩下的食物、每天每天躲在黑暗里哭。自残、自杀、什么都试过了,却偏偏还是拖着这条命活着。
直到一天哥哥南乔偷偷从母亲那里拿了小屋的钥匙将她救出来,说是他心下不忍、必要带她远走高飞。
「没有人知道那种感觉」
「又冷、又黑暗、深海一般的地方、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忽然射进一束光来、分毫不差地将这颗心照亮了」
因此…因此之后的之后,不管是多少年多少距离的阻隔、他便站在了她世界的中心,成为照亮一切的光源。
因此…因此之后的之后,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的世界、神情鲜明的美好的面孔、因了接触不同人不同事而感受到的喜怒哀乐得以温柔地进驻她的心脏,把幼年的孤寒尽数驱散。
大概这样说比较合适——
「他站在那里、整个世界便都是他的倒影」
她的眼神缓慢诉说着不尽眷恋,紧接着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向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