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听说…李尚书在自家惨死啊。”
“半夜里被人洒了一把毒药、见血封喉的那种、还没来得及叫喊人就过去了。等到家里仆役发现的时候,尚书大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李大人家中防备那么森严,这刺客是怎么进去的?”
“那谁知道、总归这家伙轻功好得没话说、恐怕进皇宫盗宝都是探囊取物一般吧。”
“不过这家伙既是用毒、应该武功不高才对。”
“哎、谁知道呢。”
黎幽路过莲花池的时候正听见自家仆役们小声议论,心里暗暗讽笑。白莲花随风摇曳、偶有残瓣随风而落、惊皱池水,滟滟如宛转的秋波。
这两日黎幽只是赏着这莲花、闲来读读书练练剑、别的什么也不干,似乎生了病一般。仆役们远远见着黎幽便恭敬行礼,其中一个似乎想说什么、被另一个拉了衣袖又退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幽淡淡笑着,敏锐地察觉到小厮的神色:“有什么事便说吧。”
“那小的便说了。”
“王爷…自李大人死了以后您不知怎地就把苏小姐赶了出去。这几天苏小姐日日来叩门、您却不开。小人见她孤苦无依,好生可怜。”
“那你是嫌本王薄情了?”他刀锋般的薄唇轻轻翕动。
“小人不敢。”那小厮立刻跪了下来。
黎幽轻笑,不怒自威:“你们给我听清楚了,以后我们幽王府、跟苏梨若这号人没有半分关系。”
他说完、就回了卧房休息。
黎幽不知做什么、只是望着窗外发呆、面无表情。他已经很多餐没有吃过,为了不让家里的老妈子再催,每次都是将饭食偷偷倒掉,再叫人把盘子拿走。他对府里的妈子们很好、因为他觉得她们的声音听起来熟稔且温暖、就像他早死的霜华贵妃对他零星的耳语一样。霜华是异国人,来自千里之外的国度苗月。在她族的语言里、「苗」的意思是终年积雪。她总是对他叙说着满天满地的雪、呼啸不止的寒风、一笔一笔映在她的眼睛里,像一个不朽的传说。
黎幽看着窗榭上日晷缓慢移动着、跟着松动麻木的肢体。
「其实、若是算计到这一步。最悲哀的不是她苏梨若,而是我黎幽。」
他可以狠下心听她哭泣。可以把她赶走让她一人孤苦无依流浪漂泊。因为只要她还是一个人,她至少是自由的。他知道如果她留下来、她只能和他一起品尝痛苦。一生的痛苦、没有休止的那一天。他已经害她双手沾了血、不能欠她更多了。
苏梨若、此刻你怕是不信吧。
我黎幽纵使骗过千百个人、对你苏梨若、我是真心的...真心的...
「想做知己」
但这一切此时也该结束了。
想像着苏梨若笑着的脸,黎幽几乎可以愉悦地迈出步伐到了正门。他知道梨若还在等他,她太过纯洁、也太过倔强。
他隔着门对她说着,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毫无波澜。
“你走吧。”
“一开始见你、不过是想打听吴玄的消息,现在我都知道了。”
“后来收留你,是为了让你替我杀掉李聆,现在李聆死了。”
“你没用了、苏梨若。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出乎黎幽意料的、门外并没有传来哭泣或是怒骂的声音,也没有摔门砍门的发泄。四下只是一片寂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
苏梨若、毫无反应。
门的那面、简直就跟没有人一样。
久久沉默。
“那我走了。”黎幽又说了句,打算就这么结局。
“黎幽。”他终于听见她喊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场为了诀别的相聚,他还是因为她一句呼唤生出些许微弱的希望。
“没关系。”黎幽听她轻轻说着,恍惚间竟觉得她在微笑着。
“不过是我住得太久、总归要散。你赶我走、没关系。”
“不过是我痛恨杀人、可为了那句知交、我第一次用了最最不齿的毒药。我心甘情愿、没关系。”
“不过是你骗我、骗我的人多了,没关系。”
她停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一句:“但是我走之前、有一个要求、只有这一个要求,你应不应。”
黎幽一阵心下动容、说话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你说...”
“把这门打开、再见一面。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梨若珍重。”
黎幽犹豫片刻、终究决意狠下心来,没去开那扇门。苏梨若见对方久久没有动静、竟是赌气来一句:“黎幽、你若不应,我们此生都不要再见了!”
黎幽终于难以自制、十指飞快扣上门闩、想要将那根隔断他和苏梨若的横木抽去。然而他终是摇了摇头,知道应在此刻断情绝义。
“苏梨若、我没什么好祝愿。你当真是傻子、被我骗了这么久,竟还是执迷不悟,说什么没关系。”
他狠狠咬着下唇、直到唇角滑出鲜红的血迹,才终于狠心开口:“你走便走、我们死生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