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他是不会水的。
两人在水下相对僵持，黎幽的意识尚算清楚，睁眼看着她，目光带笑。四下是清澈透明的蓝色。如梦如幻。苏梨若看着他，脑子里的念头竟然不是生气，也不想骂他，只愿看着对方，就这么安静地呆下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在他们小的时候，她十二岁、他十三岁的时候。那天在七紫阁，他落水，她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他。她说...那时她对他说了一句话。可是此刻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无故流泪。在水中，因而也看不见。
黎幽终于坚持不下去，呼吸难以为继、身体开始往下沉，挣扎的样子非常难看。苏梨若下意识拽住他，往岸边奋力游去。她一个女子，拖着此刻几乎昏掉的黎幽非常吃力。她心下异常慌乱。不知道怎么说、总归他们之间有些异样的感觉——他已经和十三岁时候不一样了，不是说体重重了些样貌更加美艳了些，而是他的心思、此刻她完全捉摸不透。他的手，她也握不住。
湖泊上方有明亮的光线，她看着那一抹光神思恍惚，刹那间脑子里什么也装不下，只有把身边这个人带上岸的强烈愿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镇定下来，朝着那一抹光亮开始执着接近，缓慢游动。
然后，她成功了。
她迅速按压黎幽的心肺，一边唤着对方的名字，调整他的气息。黎幽吐了几口水，这便醒过来了。
“你为什么跳下去？”她问。
“你不会水，竟然拉着我跳下去，你是什么意思？”她看着他愤愤然，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要想我说原因、梨若，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她正视他的的眼睛。
“你为什么救我？”
她怔了一下，指尖下意识贴在唇上。是了，本来要和黎幽恩断义绝的。本来要的。因为叶鸣煜的关系，她苏梨若已经无法再爱他。然而刚刚他带着她就这么疯狂地跳进湖里，她一心只是想要救他，别的都谈不上、都顾不了。那一刻、好像她还是深深牵挂着他的。即使对这人的爱，意味着对另一人的背叛。
她曾在叶鸣煜面前发过誓。他给了她归属，她便只忠于他，她不愿做一个无耻之徒，违背这个誓言。
「苏梨若、你干什么救我？
——不救你、难道要我看你死吗？」
然而...
然而...
黎幽一步步靠近了她，笑容如同花蜜一般芬芳诱人。他的眼神似乎带着最纯洁的诱惑和最美丽的罪恶，每次都轻易叫她沦陷。
“你依然可以救我。”他说着，“并且你选择再次救了我。”
“这就说明，你还是那个苏梨若，从来没有变过。”
他看着她说着，温柔得不像话：“梨若...我不知道你来找裴照是为了什么，但是这着实让我感到不安。我只希望你忘记以前的伤，放了自己。我希望你好好的、幸福的活着，就像十二岁的时候一样。”
「像十二岁时一样？别开玩笑了。」
“你可知道我都经历过了什么，我苏梨若见过的生死纠葛、是非对错，现在一点都不比你少。我参与了云空与晴岚的战斗，多少将士死在我眼前。我深深地喜欢过你，可你怎么也不肯回头，每一次都把我推开，什么事也不愿与我分享。甚至连两年前的那个雨夜，是我费劲心里治好你的肺痨，将你从生死门拉回来，你却为了黎初为了晴岚、随随便便把我抛下...！之后呢...在之后呢...上天终于眷顾我一次，让我遇见了叶鸣煜，让他知我懂我，然而你黎幽、是你黎幽亲自逼死了他！”
是、都是我的错。
他仰头看她，笑容凄凉：“是我残忍。”
「是我不该。」
「是我薄情。」
「是我谬误。」
“所以梨若...你惩罚我便好...”他恳切说着，字字肺腑，“为何...要惩罚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