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晃神地搓洗着盆里的衣服，孟汝曦回忆着前几日，腾旭尧与阿慎那莫名其妙的握手。腾旭尧只是简单地告诉她：二夫人走了，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不明所以地，孟汝曦便又被腾旭尧带回了院子里，随后便继续早早起床干活，生活似乎依旧一成不变。
“听说了吗，张大姑似乎病了。”耳边是其他丫头的窃窃私语。
“真的吗？最好就这么一病就死了！”下一句便是自然而然地诅咒。孟汝曦承认，其实她的心里，也有那么点希望。
“哎，估计不是什么大病，不是说了么，祸害遗千年呢！”
“……”
孟汝曦安静地做事，耳朵这偷偷地竖起。她知道，这种时候，听听就好，决不能掺和。谁知道，这一群丫头里，有没有张大姑的心腹呢？也许改天张大姑病好了，就要秋后算账了。如今的情形，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孟汝曦才想回屋休息，便让另一名粗使丫头叫住：“汝曦，张大姑指名要你去她屋里呢。”
“呃？……哦，就来。”一愣，孟汝曦才想起，腾旭尧说过，绫姨娘买通了张大姑好好虐待自己，没想到真是负责任啊，生病了也不忘折磨自己。于是只要应允，拖着疲倦的身子，朝张大姑房里走去。
推开房门，孟汝曦便已听见张大姑咳嗽的声音，深吸了口气，便探进了头，却见张大姑正伸出手想拿桌上的杯子，半个身子都腾出了床外。
“诶，张大姑，您别动，我来，我来！”虽然对张大姑也是满腹怨言，但毕竟已是个年过六十的老人，见她拿杯水都那么困难，孟汝曦不由地生出恻隐之心。
见孟汝曦来了，张大姑撇了撇嘴，便躺回了床上，看着她为自己倒好水，正要端到她面前时，突然说道：“给我加些蜂蜜进去！我嘴里没味道，还叫我喝白水！”
被这么一吆喝，孟汝曦心中的恻隐便立刻瓦解了一半，但还是乖乖地坐回到桌旁，打开桌上的瓷罐。罐子里所谓的蜂蜜，让孟汝曦不解，拿起调羹在理搅了搅，根本没有蜂蜜的浓厚、黏稠，而是稀的仿佛就是一杯蜂蜜水，低头闻了闻，也没有蜂蜜的蜜香，甚至还有沉淀。孟汝曦拿起瓷罐，问道：“张大姑，您确定这是蜂蜜？”
“这不是蜂蜜，那还是什么？”张大姑对于孟汝曦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这怎么能叫蜂蜜？浑浊而有杂质，毫无香气，说它是杯蜂蜜水都抬举它了吧！”孟汝曦摇了摇头。
“哼，我们做人奴婢的，难道你还想喝主子们喝的上好蜂蜜？”张大姑冷笑，“那些，不过是主子们喝剩的，在罐子里倒些水，将残余的蜂蜜给兑出来，这就是我们奴才们喝的蜂蜜水。”
讪讪地地放下罐子，孟汝曦道：“大姑，您好歹也是个头头，总不至于这么寒碜。”
“我不过是你们这些贱丫头的头头！”张大姑白了眼孟汝曦，对她的天真的问题感到不耐烦，“你若没犯事，这二等丫头可比我来得气派！这什么蜂蜜，燕窝，都得经过你们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会偷尝，少跟我在这里显摆你喝过纯蜂蜜的事儿！给我倒水去！”
见自己无意踩到了地雷，孟汝曦赶忙将沏好的，所谓的蜂蜜水给张大姑送上。
喝下了润喉的蜂蜜水，张大姑沙哑的喉咙这才舒服了些，似乎是因为生病了，人也就放柔了，只是枕着枕头，念叨着：“我做了一辈子丫头，也没机会做上二等丫头，还不就是我不够美么？……而你，一进府就成了二等丫头，凭什么？……哼，既然到了我手里，我自然要出气……可你也别真当我有那么多力气来找你麻烦……把事儿做好来，莫不是我还能鸡蛋里挑骨头？……你后头，是公主撑着，比起那绫姨娘的脸面可大了，她也就给了我那么些钱，我也就意思意思……”
孟汝曦看着天花板，听着张大姑絮絮叨叨，等到她的声音变得含糊，才敢探手去摸了摸额头，果真如她所料地，发烧了。怪不得，突然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就说她怎么良心发现，跟我掏心掏肺了呢……”自言自语着，孟汝曦为张大姑盖好了被子，搭上了毛巾。幸好是低烧，隔天大概就能退了。
于是，窗外渐渐有些亮了，还没来得及休息，她又该上岗了。出门前，孟汝曦看了看桌上那罐****，又看了看烧得脸颊通红的张大姑，想了想，便快步出了门。
“小姐！小姐！”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放眼望去，是招着手的水袖。
“水袖！”一见到多日不见的水袖，孟汝曦便觉得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真好，终于让我看到你了。”
一见到孟汝曦，水袖的眼睛便不由地泛红，拉起她因连日来都在冷水里泡着，而起了口子的手，泪水便又立刻落了下来，“小姐……瞧你的手，怎么一下就成这样了……”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孟汝曦拍了拍水袖的脸，轻笑着，“都做了丫头，你还指望我的手继续跟葱白一样么？……倒是你，今儿怎么来了？”
一听到提问，水袖连忙从衣襟内拿出一个小包裹，道：“我听说张大姑病了，就连忙给你带了好些吃的过来，都是你喜欢吃的。你在这里，睡不好吃不好，还要做那么多活，我却只能……只能给你带这么点东西……”话没说完，水袖的泪水有开始泛滥。
“好了好了，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呢？”无奈地拍了拍水袖的背，孟汝曦从没发现，水袖是这么爱哭的人。
直过了好一会，水袖才收回了眼泪，有些窘迫地看着孟汝曦，孟汝曦回以她的，只是一个大大地笑容。
“对了，水袖，今儿，你有安排什么事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孟汝曦开口问道。
“没呢，今儿玉茗姐特意给我放假，就说是让我来陪小姐。”
点了点头，孟汝曦指了指张大姑的房间，道：“那么，你能去张大姑房里，替我照顾她一下么？”
“什么？照顾她？”水袖错愕，连忙摇头，“我才不要照顾她呢，最好病死她！看她还虐待你！小姐，张大姑虐待你的事，我们可是都知道的，你还要我去照顾她？”
“欸，一个老太太而已，我们跟她计较什么？”话虽有道理，但孟汝曦不认为自己坏到可以去虐待一个老太婆，“她现在生病了，就需要有人照顾，再讨厌她，总不能真让她就这么病死吧？我有些事，很快就回来，你就当是帮我，好么？”
撅起了嘴，水袖哀怨地看了眼孟汝曦，心不甘情不要地转身朝张大姑地房间走去。
孟汝曦吐了吐舌头，便朝院子的后门走去，没走几步，又被一个突然窜出的黑影给拦住了去路。
“小曦！”一如既往欢快地声音如孟汝曦所料，朝她砸了下来，随后，便是腾旭尧充满了朝气的声音。
“来的正好，走，跟我抓蜜蜂去！”一见滕旭尧，连孟汝曦自己都没发现，抓住他衣袖的那刻是多么自然。
“蜜蜂？”腾旭尧摸不着头脑地问道，“你没事捉什么蜜蜂？”
“当然是要蜂蜜啦！”孟汝曦拉着腾旭尧的袖子，“这侯府的后花园这么大，你肯定知道哪有蜜蜂！”
“那是，后花园的东北角，那有颗老槐树，上面就有个好大的蜂窝，里面可都是上好的槐花蜜！”见孟汝曦这般相信自己的信息，腾旭尧仿佛在说什么大事般得意不已。
“槐花蜜？真巧，就这个，快，我们去取吧。”自己本身就爱喝****，因此，孟汝曦对蜂蜜的种类也算有研究。认真地想了想蜂蜜的功效，槐花蜜是最适合老年人食用的。
跟着孟汝曦的脚步，腾旭尧不解，“小曦，你要喝****，丫头们不都有么，你何必跑来自己取？再不济，我去问月姨要要看？”
“诶，蜂蜜可是珍贵的很，我们丫头三年下来才能分到那么一小罐。”孟汝曦清楚的很，蜂蜜在二十一世纪是普遍的东西，但在汉朝，却还是珍贵的食品，可不是说要就能要的来的，“你也别去跟月姨要，这东西可不是青菜萝卜，说要就给你的。”
“成，那你说，你怎么突然要蜂蜜？还非得来这里取，要是让蜜蜂蛰了，可有你好受的。”拉住孟汝曦，腾旭尧拦在了她身前，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的孟汝曦可是不能出点差错，否则哪还有什么力气去被虐待？
“你也知道，张大姑病倒了。我昨天去她房里看她，喝的那蜂蜜哪能叫蜂蜜啊。我只是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管管粗使丫头也管了一辈子，却没升上二等丫头，连被像样的蜂蜜水都没喝到过。就想给她弄些蜜，让她喝点，蜂蜜养人，她身体才好的快。”孟汝曦娓娓道来，在她的眼里，张大姑不过就是个想找人发发脾气，证明自己存在感的老婆婆罢了。
“嘿！你还真好心！”腾旭尧一撇嘴，笑得有些让孟汝曦不舒服，“还以为这些日子，你聪明了，没想到，还是像刚认识你的时候一样，看起挺聪颖的，怎么……”
“怎么？”一如当初，孟汝曦一直保持恬静的脸开始有些扭曲，再一次瞪得滕旭尧不敢将那“笨”字说出口。
“诶，我跟你说过吧，那张大姑可是受了二夫人的好处了。”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苹果，腾旭尧就自顾自啃了起来，“虽然她一直都是这么对待丫头们，但受了好处，对你下手可会特别重，你还要她快些好起来？”
“不然叫她快死么？”孟汝曦无奈，“虽然我心里头也讨厌她，可我总不能看着一个老人在床上那孤苦无助的样子呀。若是家庭美满，谁又愿意来当丫头？”
“得了，连她童年你都要扯出来了。”将手中的果核随手一扔，腾旭尧摸了摸鼻子，转身就朝后花园那颗老槐树走去。
“等等我！”
“站住！”腾旭尧转身拦住孟汝曦，说道：“这取蜂蜜的事我来做就行，我可是偷蜜的高手！
见腾旭尧几步便爬上了槐树，灵巧地真如一只猴子，孟汝曦便放心地将瓶子交给他，等着他将蜂蜜取下。
在树下等了好一会，才见腾旭尧一跃而下，手里的瓶子里已灌满了蜂蜜，才要伸手拿，却被腾旭尧拉住了手，“走！走！快跑！”
“跑什么？”来不及反应，便被腾旭尧拉着在花园中一路狂奔，孟汝曦只能大声地追问。
而下一刻，孟汝曦便不需要腾旭尧的回答，她已经可以听到身后成群的蜜蜂，“嗡嗡”地追赶着两人。
“你不是说你是高手吗？”孟汝曦尖叫着。
“高手也有失误的时候！”腾旭尧无奈，只能承认自己的失误，一不小心捅了蜂窝。
也不知道被追了多久，孟汝曦甚至能感觉自己的手上已传来的几次刺痛，都快喘不过气来。正在此刻，孟汝曦撇见不远处正是后花园的池塘，便扯了扯被腾旭尧拉紧的手，“池塘，那里有池塘！”
一切都发生的顺其自然，孟汝曦与腾旭尧双双跳进了池塘里，不敢浮出水面。而此刻的孟汝曦却觉得胸口就像要炸开一样，虽然入水前已大口地吸气，但飞快跳着地心脏一下就消耗了氧气。正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时，一丝柔软印上了自己的双唇，虽然送进胸口的一点点氧气，是杯水车薪，却让她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于是，一次，又一次，每当她受不了想浮出水面时，那带着氧气的嘴唇就会靠近她，让她可以持续地呆在水中，直到最后她被拉出水面，看见腾旭尧满脸的包。
“你……你怎么成这样了？”孟汝曦强忍着笑，看着一脸衰像的腾旭尧。再没有狡黠与灵动，有的只是一张惹人发笑的脸。
“你以为是为了谁啊？”腾旭尧嘟囔着，将手中的瓶子举到了孟汝曦眼前，这才松开一只压住瓶口的拇指，“给你，保证一滴水都没透进去。”
“谢谢！”孟汝曦双眼一亮，她不得不佩服腾旭尧在那种情况下，还有那么快的反应，及时堵住了瓶口。
“哼，谢我的话，等你回了别院，每天给我做糕点，而且要给我双倍。”腾旭尧爬出池塘，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不忘交代自己的报酬。
“行，以后天天给你做。”欣然接受腾旭尧的报酬，此刻的孟汝曦只觉得腾旭尧是那么可爱，这一点点小报酬还是很合理的。
将孟汝曦拉出了水面，腾旭尧赶紧拧****衣服的水，感觉到她瑟瑟发抖，“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虽然快立夏了，但还是冷，别到时候张大姑好了，你倒病了！”
“知道，你也快回去换身衣服吧。”打了个寒颤，孟汝曦出了水，才感觉到春风还是冷的刺骨。
转过身，走了几步，孟汝曦却突然又回过头，叫住了腾旭尧：“滕旭尧，晚上，我给你上个药吧？你或长君，都是粗手粗脚的，还是我来吧？”
“好呀！”腾旭尧干脆地答应。
看着腾旭尧走远的背影，孟汝曦，竟有些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