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至雅间内,孟汝曦喝着缭绫泡的香茗,看着眼前的一双璧人。阿慎已卸了妆,陪同缭绫坐在他们对面,满是关切地看着缭绫,缭绫也是一副娇羞的小女子模样,让孟汝曦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爱情。
“真是想不到,方才不过随口说说,竟真的遇见你了。”公孙敖真觉得世事难料,休沐之日是想出门逛一逛,听个曲子,竟就遇见了两位儿时的万般。虽说滕旭尧与阿慎都只是下人,但在儿时,却是与他最为亲近,打从心里就不曾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地位悬殊。
“当年在府中,也是承蒙少爷关照。后来出了府,竟因旭尧抱得美人归,如今缭绫已有身孕,想我阿慎不过一届奴仆,却能有此机遇,其中绝不乏二位的功劳。今日,便让我以茶代酒敬二位吧!”阿慎端起茶碗,便要敬公孙敖与滕旭尧。
公孙敖倒是爽快,一口便将茶水饮下,“你有今日,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们怎敢捞这功劳。”
正说着,小二已将点好的菜一盘盘地上了上来,当一大碗牛肉面放在滕旭尧面前时,不禁让他食指大动,看着碧绿的青菜,雪白的葱段,酱色的牛肉片码在莹润均匀的面上,再加上琥珀色的浓香面汤,滕旭尧才不理会公孙敖正在与他们叙旧,端着牛肉面便道:“你们也别这么推来推去了,还是快吃吧!方才我才念叨着牛肉面,现下还当真有了!”
孟汝曦笑着把筷子递给他:“方才出门就见你盯着牛肉面摊了,点菜的时候我就多给你点了份牛肉面,反正你能吃着呢,快趁热吃吧!”
“小曦你真好!要不分一些吧?”
“不了,我们服侍在公主身边,这些东西总是吃得到的。”
滕旭尧见孟汝曦确实不想吃,便也不再多问,低头自顾着把面吃完。
水袖虽不像孟汝曦那样,记得为卫长君点上喜欢吃的东西,却细细地替卫长君布菜斟酒。尽管卫长君一再推辞,但水袖一句“我答应的事,如何能不做?”便让卫长君闭了嘴,乖乖地让水袖服侍着吃菜。而这边缭绫则由阿慎悉心地关照着,满脸的幸福溢于言表,反倒看公孙敖一人自个儿吃菜喝酒,也没个人关照,不禁后悔怎么就自个儿出来了,好歹带个小厮也好。
当几人吃饱喝足,又坐了一会,小二撤下碗盘,又上了新茶,聊得起劲。
“旭尧,你如今是在平阳公主府做事,我倒是在太子身旁做事,若是有机会,我与太子提一提,让你去太子府做事吧。”公孙敖突然说道。
“太子府?不会还让我去洗马厩吧?上次我与太子打了一架,谁知道太子会不会就此打发我。”滕旭尧喝了口茶,歪着头。
“你与……太子打了一架?难不成前些日子太子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公孙敖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滕旭尧。
滕旭尧点了点头,“那日太子心情不佳,说是要与我比试,那我就比试了,出手重了些。”
“你真是……”公孙敖愣是说不出话来。但此刻滕旭尧好好地坐在他面前,可见太子也并未怪罪,只是这人怎么就这么大胆?孩童时代就是这样任意妄为,虽为奴才,但别看平时嬉皮笑脸的,在他看来愣是让人觉得心气极高,才会在后来将家里师傅教导他的武学偷偷教给了他,还想办法将他弄出了府,可如今也到了束发之年,怎么还是这般不知收敛?连太子都敢打。
“别这幅样子看着我。你们一个个都是这幅表情。”滕旭尧撇了撇嘴,“小曦与长君已经教训过我了,您就放过我吧。”
叹了口气,公孙敖笑着摇了摇头,滕旭尧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怕是改不了了。只盼望将来,他是个胆大心细之人,如若荐至太子,想来必是会有所作为吧。
几人又是喝了一盏茶,公孙敖便起身告辞。几日待将公孙敖送出飞鸿居,便又折回了雅间。这一回,就不是如刚才那般谈笑风生,而是认真地关注起缭绫与阿慎。
“你们怎么还在这?芙蓉园当家的也该知道你的事了吧?”滕旭尧盯着阿慎。
“知道。”阿慎点了点头,“原本是打算早日离开长安的,若是他日平阳侯遇上了绫儿,便也是个大麻烦。只是,绫儿有了身孕,不宜长途颠簸,再加上一开始发现时已开始呕吐,这才留在这里,想待她生下孩子,再走。”
“那你们可真是挑错地方了。”孟汝曦也有些担忧,“这里,是太子时常来的酒楼。太子殿下是极其维护公主的,现在是以为缭绫已经离开,倘若让他发现了,就不知他是否会下手了。”
“不过近日,太子应该没什么时间出来吧。”卫长君想了想,“这宫里的选秀就快开始了,到时候太子必定忙得很,何况,太子府里也该添人了,这一来一去也就年底了,再过个年,这孩子也该出生了。”
被长君这么一说,所有人不禁松了口气。这是这选秀一提起,一旁的水袖便是一愣,她记得太子妃说过选秀的事,也正是这事让太子妃极其愤怒,才会在那日发了酒疯,惹怒了刘彻。想到刘彻的府里除了太子妃,还会有许多其他达官贵人中出来的夫人,水袖便不禁觉得心中抽痛。却也不免庆幸,幸好,幸好她及时抽身,即便此时心如刀绞,但不久后也必定能平息吧?
孟汝曦看着水袖,早已发现她低下头时,眼中闪过的哀伤。不免心中哀叹,世间男子当真皆是薄幸?当初水袖跟着她逃脱,却反让她也掉入这****之中。刘彻,她知道,将来的刘彻,独宠卫子夫数十年,甚至为她废了陈皇后,可最后也没能给卫子夫一丝庇佑,让她含冤而死,最后立子弑母,对女人是何其绝情,这样的男人,倘若真的把她交到他的手中,她又如何能放心?孟汝曦不禁怀疑自己,也许当初就不该带着水袖离开,甚至逃婚都不该。她本就不是来人间谈情说爱的,嫁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又是如何?本就不是她所爱之人,反倒是这一逃,带给了水袖如此的烦恼,也给了自己这么个不进不退的尴尬境地,该找的东西一点都美找到,不该碰的事情,却碰了不少,之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她真的毫无头绪。
“汝曦,水袖。”两人正都想着各自的事,倒是缭绫叫了她们一声。
“怎么?”
“你们,也快及笄了吧。”缭绫起身坐至她们身旁,问道。
水袖点了点头,“是呢,再过两年,便及笄了。”
“那你们可有什么打算?”缭绫问道,“我也是从奴婢过来的,倘若没有这次的事,或许我就一辈子为人奴才了,那么你么,就当真继续这么下去了?”
孟汝曦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恐怕,还是会回家吧。我原是洛阳人,未婚夫娶了妾室,我不甘与人共事一夫,便逃了出来。”
“回家?”孟汝曦这一说,便引起了滕旭尧的注意,“你该不是,逃了这么大老远,最后还要回去那地方?”
“我想,我如今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已逃出这么久,该表示的决心也表示了,即便方璃堂不放我,方老夫人也该瞧不上我了,我爹娘也该顺了我吧。毕竟,我只身在外,不能就此一辈子不见爹娘了。”
孟汝曦这么一提,滕旭尧便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不再理会。卫长君低声问水袖:“那么你呢?”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这一点,水袖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说起来,当初因我胡闹,要你们俩成亲,如今看你们俩却还是夫妻相呢。”缭绫连忙岔开了话题,朝卫长君与水袖看去。
“哎哟,说什么呢。”见水袖一下就红了脸,长君连忙辩解,“我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哪有其他什么事。”
孟汝曦见水袖窘迫的样子,也不禁笑了,便道:“其实我真的觉得长君不错,不如,我再做主就让你跟了长君?”
“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哎呀!”水袖低下头,埋怨着孟汝曦。
“这么说,水袖你是有心上人了?”缭绫不禁好奇,“你不是说要跟着汝曦么,那你可有向那人说出你的心意?”
水袖连忙摇头,“我可不敢,身份悬殊,我一开始就没那心思。”
“那倘若真的离开了,岂不是一生思念?”缭绫也收起了开玩笑的样子,就这样默默地爱着一个人却不能见,不能说,这样的感情她也有过,那些年的日子,她过的如何,便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何其艰难。
“这些事,我又岂会奢望?往后的日子怕是没机会再相见,如若他能记得我,那便是我的万幸了,记不得,也罢,命定之事,何必强求。”水袖低笑,这样豁达的话语,当真是她所想么?
“若是有空,你们两就多来找找我吧。”缭绫拉起两人的手,“过去我做了许多错事,承蒙你们帮忙我才能有今日。你们看这里,就我一个人闲坐着也是无趣,若能出来就来我这可好?这里有琴,有琵琶,有绣架,有针线,想做什么都能来这里做,就来陪陪我吧。”
看着缭绫渴求的眼神,孟汝曦与水袖相视而后便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