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无力控制的生理状况,无力阻却的天寒,孟汝曦揉了揉发红的鼻子,却依旧在这寒风之中久坐着,一旁的水袖也是急忙将锦帕递至她的手中。
虽已近立春,天气已有回暖,冬天的寒意也似一日消过一日,但这该死的雪竟还是下了,不分江南或江北,据说一律都是白雪皑皑,而从洛阳通往长安的这条小路上,积雪也足有一尺。
“小姐,你当真要去长安吗?我们都是女孩子,再说现在又下了大雪……”水袖担忧地看着孟汝曦,自打与方老夫人那一次争执之后,小姐便像换了性子,话也少了,笑容也变得极少,而这一次若不是让她瞧见小姐偷偷地收拾包袱,忙是问了个清楚,怕是连小姐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若要跟着我,就别再问我这个问题,否则,你也不必跟着我走了。”孟汝曦看了眼一旁的水袖,淡淡地说道。
“不不,水袖就跟着小姐!”水袖不由分说地拉住孟汝曦的衣袖,若是现在再让一个人呆在孟府,她绝对不会有好日子的,更何况,她才不要一辈子担心受怕小姐会不会出事,不论如何她都要在小姐身边,不能让她一个人。
“那就是了,安安分分地跟着我走,顶多三十天的路程,就能到长安,到时候就能有个落脚处了。”孟汝曦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地图,琢磨着怎么才能尽快到长安。
原来,继承一个人的生命后,连心痛也要一并承受,即便她压根对方璃堂没有感情,可还是要感觉到悲伤。她碎掉的真心,被那般糟蹋的真情和五年来不曾改变过的爱恋与坚贞,不是所谓的正室之位就能弥补的。恐怕,曾经的孟汝曦从来没有想过方璃堂会纳妾吧,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要与别人共享,所以,当那个痴心的女孩亲眼看见方璃堂穿着一身喜服,身旁的两个新娘,以及满堂宾客那样充满了喜气的画面时,她心中美好的世界便崩塌了。她不能忍受,绝对不能!她嫉妒,她没有度量,是,她都是,所以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甚至将所有的心血全都郊碎!他们的戏水鸳鸯,他们的百年好合,他们的百子图,**,她全都亲手毁掉。如梦似幻等了又等的期望,终究不过是伤心惨目。
孟汝曦摇了摇头,她苦笑,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她自己在伤心,还是那个逝去的灵魂留下的执念。如今最可怕的,是她的父母依旧不依不挠地,要她与方璃堂如期成亲。似乎,是因为如今的孟家已不如百年前富足了,家族生意开始萎缩,所以才不得不牺牲她的一生幸福来巩固整个孟家,即便方璃堂变了,孟家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曦儿!”一声叫唤,将孟汝曦叫回了神,只见孟汝宵正一脸欢喜地跑至孟汝曦面前,手里拿着一封信。
“哥哥!”孟汝曦换上了一张笑脸,她的哥哥,孟汝宵,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地维护她,见他一脸欢喜,必定是带回了好消息,“长安那里有消息了么?”。
孟汝宵点了点头,“长安那里已经回信过来了,细软都准备好了么?几日之后,娘和爹还要去方府就你和璃堂的婚事细谈,就趁那个时候,我带你离开!”
原来,孟汝宵的妻子刘氏是长安的一位商贾之女,与其奶妈的女儿私交甚好,两人各自成婚后,刘氏嫁到了洛阳,而那女孩嫁在了本地,如今似乎在一大户人家做着大丫鬟,虽说是为奴,但过的日子却不必刘氏这个少夫人差。两人虽多年没有见面,但依旧长年书信往来,如今孟汝曦出了这事,孟汝宵自然是想方设法想让孟汝曦能够逃开这场荒谬的婚姻。虽说世人皆认为男人三妻四妾平常不过,孟氏的整个家族也不是只有正室,但他孟汝宵不会三心二意,这是他爹教他的,所以如今他才对孟长青也是百般埋怨,孟氏家道中落,已经派了一个女眷给方璃堂做妾室,何必再非要汝曦与他成亲?和自己的表姐妹共事一夫?即便汝曦能受这委屈,他孟汝宵也不会答应!更何况如今汝曦一心想离开,他怎么能袖手旁观?因此,他让妻子与长安的闺中密友联系,安排好汝曦的去处,赶在他们成亲之前送走汝曦。
“可是大哥,若我们都走了,大嫂怎么办?”孟汝曦担心,等爹娘回来发现他们跑了,会找唯独留在家中大嫂的麻烦。
“放心,你大嫂如今有孕在身,爹娘不会对她大动干戈,何况明日我就送她回岳母身边,即便我们走了,也与她没有干系。”孟汝宵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唯独担心的只有这个妹妹,“曦儿,倒是你,当真做好了准备?哥只能送你到长安,到了长安,虽有玉茗可一切还是得靠你自己,我也会继续劝爹娘,这段时间你得好自为之。”
孟汝曦点了点头,“哥,你放心,经过这些事,汝曦再也不会那么天真了。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即便将来抵不过命运,不得不回来成亲,我也会接受,但绝不是现在!”她只能逃,逃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见到他方璃堂。
“可是少爷,老爷一定会派庄里的人出来找小姐的,我们毕竟的女子,您又要照顾我们,哪敌得过他们的脚程?”水袖还是担心,府里的家丁可不是吃闲饭的。
“所以我才挑了这条小路走,虽然不好走,但起码偏僻不已,他们不会想到的。”孟汝宵给了两人一个坚定的信念。往日孟汝曦虽然温柔,但从她能够狠心剪碎嫁衣时他就明白,汝曦骨子的坚强绝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脆弱。
几日之后,在原本孟汝曦与方璃堂的大婚之日,她逃之夭夭了。
艰难地在雪地里前行着,厚厚地积雪挡住了山路原本的样貌,一个不小心都极有可能踩到积雪下坑洼的土地亦或是突起的石头,她已经摔了好几次。
易钗为鬓,离家出走,恐怕这是孟汝曦在过去的岁月里完全不成预料过的事,她以为方璃堂是她今生的唯一,她会平静而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可如今,她竟这么出来了,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这才是她孟婆要为孟汝曦活出的人生,在这个年代,她惹不起一个男人,那她还躲不起吗?尽管她知道,如果被找回去,她就只能向屈服命运,嫁给这个可耻的男人,可是,决不能是现在,她无法在被背叛的感觉还在心头萦绕的此刻去接受者既定的事实与虚伪,不,她决不能被抓回去。
想来十三年的岁月,孟汝曦除了为这个男人牵念外,什么都没做过,她要去做些什么,她再也不会继续将自己的世界奉献给这个无耻的男人。乖乖地在深闺之中学习妇德,可她得到了什么?她的未婚夫竟只想着如何开枝散叶,如何享齐人之福,她的伤心愤怒要如何平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她再也不要了!她是孟家的大小姐,是孟家的掌上明珠,她该是任性妄为的,那可笑的贤德,岂是那虚伪的方璃堂所在乎?
主仆三人就这样相依着前进,茫茫的前景如同白雪覆地一般空白,他们只是走着,借住在山中纯朴的农夫家中,搭驿车,在心惊胆战中一点一点地向北走,朝着那唯一的目标前进。
洛阳到长安并不远,三人走走停停也不过二十天的路程,便终是到了长安。细细看着地图上的区分,城内的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等建筑占了全程面积的三分之二,并且集中在中部和南部,而要找的人正在这个建筑群里,不由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城门上写着大大地“北门”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是否会给他们这两个看起来穷得像乞丐的家伙开条方便之路了。
“小姐,奴婢肚子好饿啊。”水袖可怜兮兮地看着孟汝曦,此刻要从城北走到城南,必然还有好些时间能耗,但她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就没吃过一顿好的,身上的盘缠至少还够她吃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吧?而自家主子也是瘦了一圈,好不容易见到热食,怎么也得逼迫小姐吃下去。
被水袖这么一说,孟汝曦也不由地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虽然出门时大嫂已经给她准备了好多干粮,可毕竟正值冬日,包子馒头又冷又硬,连着吃了二十日早已倒了胃口,再加上冷冰冰的水,吃东西都成了种煎熬。
“现在你们是男人,别叫错了!我也饿了,好久没吃热腾腾的饭菜了,走吧!”孟汝宵低声提醒水袖。
拉着水袖,孟汝曦跟在孟汝宵身后,随意地找了家摊位便坐下,进城前孟汝曦还是将三人好好地修了修边幅,即便像乞丐,也是个干净的乞丐,不至于让摊位的老板生起赶走她们的念头。
“三位小哥,要来点什么?”小二也不是势利的人,见人坐下了,自是热情的上来打招呼。
“嗯,来三碗阳春面!”水袖迫不及待地点餐道。
“要大碗的!”孟汝曦补充,失恋的痛苦早已敌不过饿肚子的难受了。
“再来两盘卤牛肉!”孟汝宵接着叫道,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肉了,此刻哪怕是一头牛都能吞下去。
看着小二手脚迅速地端来三大碗热腾腾的面汤以及两大盘牛肉时,孟汝曦与水袖的口水都不禁流了出来,而此刻,他们再没心思顾及什么大家闺秀的举止。时运不济会带来什么人生启示?孟汝曦只知道: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