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旭尧没在屋里。
孟汝曦便与长君话了别,便打算回院子了。
原本打算在离开前,跟旭尧好好道别,尽管他早已知道她要走了,但两人却始终像没这回事一般继续过着日子。只要一想到滕旭尧说,会假装她出去玩了,在府里等她回来做点心。心便莫名的揪痛起来,这话说的太轻巧了,但到了她这里,却变得沉甸甸的。于是她就觉得,跟谁都可以敷衍着道别,甚至压根不说她要走了,可唯独旭尧,她必须好好地与他说一声再见。
心里想着是不是回院子里算了,反正明日还有机会的。人却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厩,孟汝曦一愣,不过想想也是,滕旭尧除了在自个儿院子里睡觉,厨房里找吃的,到她那里要点心吃,其他时候大多都在马厩里。里面的每一匹马,都是滕旭尧与卫长君的心血,尤其是滕旭尧,甚至把马当自个儿兄弟似的,只要当它们都吃好睡好,这才去打点自个儿。
果然,一声熟悉的响鼻,孟汝曦闻声望去,不远处一匹马正原地刨着地,晃荡着长长的马尾巴,正是滕天,身边的草地上坐着一个人,不是滕旭尧,还能是谁。
“旭尧。”孟汝曦快步走了过去。
“嗯。”滕旭尧头也不抬,不知道低头在做些什么。
孟汝曦有些奇怪,便也席地而坐。她很喜欢这样,和滕旭尧一起坐在地上,即便什么也不说,心中也满是愉悦。不知道为什么,滕旭尧看起来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可身上实则很干净,衣服虽旧,却不脏,更没有汗酸味或什么其他奇怪的味道,只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皂角的味道,比方璃堂身上那所谓的名贵的龙涎香好闻许多。
滕旭尧在削木头,而且还削得十分认真。孟汝曦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做盒子。”滕旭尧从一边拿出了一个没有盖子的盒子,有些粗糙,并不像外面卖的那样光滑,细细地看,还能看出被刀削过的一片片叠起的痕迹。
孟汝曦把玩着盒子,“这么晚了,你弄这个做什么?”
滕旭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中削好的木头,已然是个长方形木片。将盒子拿回去,转身背对着孟汝曦,也不知在做什么。不一会,便转回了身,将盒子又交到了孟汝曦手上。只是这次不同的是,盒子上有了个盖子,就是方才滕旭尧削好的木片,已从盒子边上的一个口子里插了进去,正好将盒子盖上,木片的一段还有一个小小的凸起,扣在盒子边缘,这下看起来,精巧了许多。
“明日你就要走了吧?”滕旭尧看了眼孟汝曦,便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打开看看吧,不是什么好东西,权当我给你践行了。”
孟汝曦好奇地将那盒盖抽出,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发簪。只是,这发簪很简单,粉色的石头被雕刻成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玉兰,下面的花托则是银的,孟汝曦还能看见上面敲打过的浅浅的痕迹,有些吃惊,便问道:“这是哪来的?”
“自己做的。”滕旭尧挠了挠头,竟有些害羞了。
“你自个儿做的?”孟汝曦更是吃惊,这做发簪可是个技术活啊,“你怎么做的?这材料都是哪来的?这簪子可是银的,你哪来的银子?”
滕旭尧有些无奈,为什么小曦只是一股脑的问他这些东西?长君不是说,女孩就喜欢这些东西么,看到了必定开心的不行,可怎么到了小曦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看起来像偷东西的人么?便道:“你还记的元宵灯会时,我们赢来的那块芙蓉石么?上面的玉兰就是用芙蓉石刻的,我刻了好久,只有这朵还能看了。至于下面的簪子,我从例银了挑了块出来,敲敲打打就成了。”
孟汝曦看着手中的发簪,有些没回过神。这是要送给她的么?他竟然将那块上好的芙蓉石给做成了发簪,虽然,和那些集市上卖的发簪想必,这一支简直就是个劣质货,但此刻在孟汝曦眼里,却成了无价之宝,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好好收着这支发簪,等她及笄之时,她就要用这支簪子,任谁也不能夺了去。
泪水模糊了双眼,孟汝曦忍不住掉下了泪。她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傻得气人的滕旭尧了。
“小曦……你怎么哭了?”被孟汝曦掉落的泪珠吓了一跳,滕旭尧有些慌了手脚,最近小曦怎么这么爱哭呢?
“为什么,是送我发簪呢?”孟汝曦抽泣着,问道。
滕旭尧伸出手,用袖子笨拙地擦去孟汝曦的泪水。笑道:“这不是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玩意么?再说,你们到了十五岁生辰不就及笄了么,听说那日就要送发簪的吧?等你及笄的时候,我也没法子帮你庆生,就提前送你一支。不过,你可别真戴到头上去。”
“怎么不能戴头上去?我现在就要戴上去。”孟汝曦将发簪递给滕旭尧,坚定地说道。
“啊?现在就戴上去?其实这东西挺丑的……”滕旭尧摆了摆手。
孟汝曦便拉过滕旭尧的手,将发簪塞进去,说道:“既然是送我及笄的礼物,当然就是要戴到头上去的。既然及笄之时,我们不能相见,那就现在戴上去不是挺好?它一点都不丑,比我见过的其他首饰都要漂亮……旭尧,你替我戴上去吧。”
将发簪在手中把玩了一会,滕旭尧便抬手将发簪轻轻地插进了孟汝曦的发髻里。透过月光,粉色的芙蓉石,闪烁着异样地璀璨,而孟汝曦,明艳不可方物。
“旭尧,谢谢你……”孟汝曦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发簪,心中竟是又苦又甜,苦的,是过了几晚,两人或许从此后会无期了;喜的,便是滕旭尧精心送她的发簪,方才将发簪插入发髻的一瞬间,她几乎都要忍不住将满心愉悦都放在脸上了,只得低头朝滕旭尧道谢。
滕旭尧便也是低头笑了,平日里的话,到现在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记得,当月光下,孟汝曦戴着发簪朝他甜甜微笑的时候,他心脏几乎漏跳一拍的感觉,他好想告诉她,别走。请她留在他身边,他会说许多许多笑话让她开心的;而不是就这样,眼看着她,回去洛阳,从此嫁与他人为妻,与他相忘于江湖。
“小曦,回去之后,你与方璃堂的婚事怎么办?”终于,滕旭尧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也不知道。”提到方璃堂,孟汝曦的笑脸便没了踪影,“他说,要等我及笄之后再说,所以,及笄之后的事,我压根就不去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指不准,他又多了几房妾室。”
“那你,会喜欢上别人么?”
“如果有缘分,当然会喜欢上别人吧。”孟汝曦笑着,“反正,我不会喜欢方璃堂了,你当初就说我傻,现在,我可一点都不傻了。”
滕旭尧不再多问了,是啊,以后的事,问的再多也无用,反正都与他无关了不是么。
“旭尧,那日公孙公子说,要让你去太子府做事,可是真的?”孟汝曦突然想起公孙敖来。
“嗯。前几****还让人送信来了,说等太子闲暇下来后,便要与我细细谈谈。”滕旭尧点了点头,这才又想起还有这件事。
“如果有机会……你会来洛阳看我么?”孟汝曦环住膝盖,看着脚尖,却不敢看滕旭尧。
关于这点,滕旭尧毫不犹豫地说道:“会!当然会!”
“那么,如果能在太子身边做事,你定要好好的做。”微风拂过脸颊,孟汝曦只觉得耳根发热,“我在洛阳等你……等你来看我。等我及笄之日,你再帮我插一次发簪。”
抿着嘴,滕旭尧定定地看着孟汝曦,脑中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却不知如何去消化孟汝曦的这一番话。只是他知道,他必须去洛阳,也一定会去洛阳。
“那么小曦,你一定要等我。”牢牢地抓着孟汝曦的手,滕旭尧突然觉得他有一条路要走,不论多艰辛,他都要走,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得到再见到小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