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孟汝曦的脸上。一旁是同样被打趴下,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水袖,急忙赶来却不敢多说话的孟夫人,以及已经挡在了孟汝曦面前的孟汝宵。
孟汝曦爬起身,坐在地上,捂着脸颊,只觉得火辣辣地疼。曾在侯府做粗使丫头时,没少挨张大娘的打,可如今跟孟长青这一巴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回想起来,到家还不够一个时辰呢!孟长青一直都没说话,直到方璃堂告辞后,才一道吃了饭。这饭刚吃好,就听见孟长青的冷哼:“曦儿,随我进屋!水袖也一道来!”
于是,进了屋,二话不说,孟长青就给了水袖一巴掌,孟汝曦连忙上前阻止,接着便是迎面接了孟长青的下一巴掌。
“爹!您要打要罚,冲着我来便是,何必再跟汝曦过不去?”孟汝宵护着妹妹,没有丝毫怯懦。
“我看你是祠堂跪的还不够!”孟长青一甩袖,便指着两兄妹骂了起来,“我过不去?是你们跟我过不去!方家有什么不好?你们就这么不满意?还逃婚!你为人兄长却不知劝阻,反倒助纣为虐,你脑子简直不清楚!而你,即将出阁的新嫁娘,竟然在婚礼前夕失踪了!啊?还是什么……什么去侯府给人做奴才?你就当真这么犯贱?啊!?”
“爹!”孟汝宵不禁怒吼道:“你要骂曦儿我没意见,但你何必说的如此难听?曦儿怎么就犯贱了?难不成她就该与人共事一夫?去做什么方夫人?孟家近年确实经营不善,但是云慧不也是孟家人么?如今不是已经有了身孕么?方璃堂与孟家已经有斩不断的关系了,何必再牺牲曦儿!”
孟长青猛地一拍桌子,孟夫人赶忙上前抚着孟长青猛烈欺负的胸口,劝道:“你们爷俩就都少说几句吧!曦儿已经回来了就好,璃堂也没生曦儿的气,老爷您也就别念叨他们了,过些日子,他们便会明白的。”
“要是明白,她还会逃婚?这臭小子如今还会这么对我没大没小么?”孟长青坐下,拿起茶猛喝了几口,又道:“曦儿,你可知你这一逃婚,这满城的人是怎么说你的?若不是璃堂依旧执意娶你,并说是他怕你太紧张,决定延迟婚期,让你去长安见见外头的世界,你以为你的名声会落到哪般田地?云慧确实是孟家的子息,但她毕竟是外姓!而你与璃堂自小青梅竹马,他至今执意只要你做正室!娶那两门妾室也是无奈,哪个生意人做到他这份上,没有个三妻四妾?更何况,这是一种手段,维系两个家族在生意上的来往,这些事说深了你也不懂!你当真以为他就是三心二意?确实,你莲姨是有私心,是为了她方家开枝散叶,自是乐见其成,当年孟家也没少娶其他商贾女子以维系生意,爹是老幺,这才避了联姻之事。曦儿,璃堂与你是真心实意,他迎娶她人也是无可奈何,但这方夫人的正室之位他依旧为你留着,如今云慧即便有了孩子,也只会是庶子,曦儿啊,你就体谅体谅你表哥吧,他不过舞象之年,光靠他自己,要维持这易龙山庄绝非易事,而你却如此不懂事!”
听到此处,孟汝曦竟觉得方璃堂似乎也没她想的那么无耻,但孟汝宵却似乎不吃这一套,“他方璃堂要怎么经营他的山庄,亦或是这孟家要如何维系,都与我无关。我们本就只是旁系,孟氏长老们过去也没见他们多顾念我们,如今却要牺牲曦儿,爹你竟就觉得理所应当!”
“你简直就是个混账东西!”刚有些平复的情绪,又被孟汝宵给挑了起来,孟长青又是一声怒骂,“我们身为孟家子息,自当要以孟家的繁荣为己任!曦儿嫁给璃堂怎么就是牺牲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哥!”孟汝曦低低地阻止孟汝宵,“哥你就别跟爹吵了,这话说多了也无益,只会让你与爹更融洽,反正这事璃堂哥不松口,恐怕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孟汝宵也是无奈,这事说起来确实如此,突破口的确在方璃堂那里,爹娘终归是说不懂了,就是认定了曦儿嫁与方璃堂是最好的选择,谁让方璃堂的的确确是洛阳首富,也的确对曦儿一往情深,这事他也不否认,可就是他做出来的事实在是气人,在他的眼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吃饱穿暖,这家业大小都无所谓,可偏偏爹却将整个孟家的兴衰也算上自己一个,想说也说不通。
“爹,您别生气了,曦儿不是回来给您赔不是了么。”孟汝曦起身,缓缓走到孟长青面前,又是一跪,“逃婚之事,是曦儿鲁莽,这才仗着哥哥疼我,求他带我走的。曦儿知道,爹终归是疼曦儿的,这才希望能让曦儿嫁给璃堂哥,能得到方家主母的荣耀,这一生不愁吃穿,曦儿能理解爹的苦心。只希望爹能原来曦儿的错,别再生气了。”
见女儿低了头,这话也是说的诚恳,何况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孟长青心中的气也是消了大半。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当初见她没了踪影,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但见汝宵也不见了,便猜到了大半。方璃堂另取她人的行为,引得曦儿悬梁自尽;当初别说是汝宵,他自己也是气得要退婚,可璃堂新婚当夜不顾新娘,硬是在孟府跪了大半个晚上,没人知道曦儿自尽,却满城皆知两门妾室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直到后来,方璃堂也日日陪在昏迷的曦儿身边,这才耐心听了缘由,思索几日后便也原谅了方璃堂,哪知曦儿醒来不过一月有余,身子刚养好便逃了出去。当初璃堂由长安回来,听他说曦儿竟为人奴婢,心中是何等的心疼不舍,如今隔了大半年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放心了,这怒气却是上来了,这才动手打了她,却还不都为她着急么?
“罢了罢了!”孟长青摆了摆手,“回来便好!但是水袖,你不但不劝着小姐,反倒助着小姐逃婚,罚你二十棍!”
话一出口,孟汝曦便立刻上前拉住孟长青,“爹!既然您不罚曦儿了,就也一道放过水袖吧,她只是个奴婢,除了听我的话,还能怎么样呢?她陪着我在长安,也吃了不少苦,就饶了她吧。”
“就是你这个样子,才让着丫头没大没小!”孟夫人这一回却是站在孟长青的一旁,在她看来,水袖就该劝着汝曦,即便劝不住也该来告诉她,这汝曦要是当真出了事,她找谁哭去!
“娘!您就少说几句!”孟汝宵制止道:“水袖不对曦儿忠心耿耿难道还有?何况,她确实跟在汝曦身边,照顾她几句,这大半年,水袖愣是陪在曦儿身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抵了当初的事吧。方才那一巴掌可比打曦儿的重多了,也够她疼上好几天了。”
见孟汝宵也帮着水袖,孟夫人便也不多说,孟长青见水袖的脸已肿了老高,嘴角还带着血丝,眼睛也是又红又肿,便也不再忍心。这丫头还是个婴孩之时便进了府,与曦儿一道长大,虽是奴,却也是十几年的感情,看着长大的,此事虽做错了,却也证明这丫头一心向着曦儿,也不见得就是个坏事。
总算等孟长青发了话,不再责罚。孟汝曦这才松了口气,拉起水袖便退出了房,孟汝宵别过父母,也退了出去。这一路他想了许多,曦儿最终怕是不会嫁给方璃堂的,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了这种念头,曦儿还小,很多感情其实都并不明白,但他却已是为人夫,为人父;在遇见妻子前,也是曾爱慕过其他女子,也曾与其他女子两情相悦,他明白男女还面对喜欢的人时,会有什么变化。璃堂,无疑还是喜爱曦儿的,但这份情感,已经分出了部分给妾室,再加上曦儿这逃离大半年,璃堂执意娶曦儿,怕也不再是当年单纯的爱慕与呵护,尽管相比之下最喜欢的还是曦儿,却难有已有了较劲的成分;至于曦儿,就更不用说了,当初对方璃堂是朝思暮想,才会在当初绝望地自尽;即便逃婚的时候,也能见她偷偷的落泪;原以为曦儿的伤至少要好些年才会好,但偏偏就这么大半年不见,曦儿对璃堂的感情却已有了极大的变换。他记得那个在侯府叫做滕旭尧的骑奴,曦儿甚至能搂着他的肩而没有一丝避讳,那样自然而然的亲近,与当年对方璃堂带着仰慕的爱截然不同;对方璃堂,连下马车时的相扶都已不愿意,他甚至能偶尔看见她眼中闪过的厌恶。为了方家,璃堂先娶了别人,对曦儿而言便是背叛,恐怕他曾经以为曦儿会轻易地原谅他吧,却不想曦儿走的干脆,即便如今将她接回了身边,心却也不再如当初那样装满了他方璃堂。
曦儿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以方璃堂的喜乐为一切的傻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