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经念叨,一旦说破了,就没法去遮掩。
孟汝曦看着手中的发簪,有些出神。几日前,水袖在马车里的话让她有些错愕,她的心落在了送她发簪的人身上?落在了滕旭尧的身上?这话要怎么说起?孟汝曦将发簪扔在一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又转头看着躺在梳妆台上的发簪,忍不住又将它拿起来,插在了头上。
“这发簪你都来来回回戴了四五回了。”孟汝宵靠在门旁,看着心事重重的孟汝曦。
“哥,你怎么来了。”孟汝曦连忙迎上去。
孟汝宵抬眼瞄着孟汝曦头上的发簪,低声道:“这发簪我没见过,你新买的?”
“嫂子那么多首饰,难不成哥你都看过?”孟汝曦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你未及笄,插什么发簪?不过我看着发簪也不像买来的,我瞧瞧。”说着,便伸手取下孟汝曦头上的发簪。
孟汝曦想躲,不过最后还是没动。哥哥拿妹妹的发簪来瞧瞧,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表现的也别太怪异了。
孟汝宵将簪子在阳光下看了看,又摸了摸,便道:“做工挺粗糙,不过胜在用心,是别人送的吧。”
“怎么就不能是我买的呢?”孟汝曦看着孟汝宵。
“你要是能在街市上买到这么个发簪,我也算长见识了。”孟汝宵笑道,“这一看就是外行人做的,总不是你自己做的吧,唯有自己做了送给你,以示诚意不是?不是璃堂吧。”
孟汝曦摇了摇头,“说是他送的,我看哥哥你自己第一个不相信。是我在侯府的一个,一个朋友送的,给我饯别的。说是及笄之时怕是无法在我身旁陪伴,便自己做个,提前给我做礼物了。”
“这人倒是用心。”孟汝宵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那日,与你一道骑马的人送的?”
孟汝宵话一出口,孟汝曦便愣了,再抬头看着哥哥一脸玩味的神情,竟不禁红了脸,有些结巴道:“哥……你,你怎么知道?难不成……难不成你看到了?”
孟汝宵不禁笑了,“你在府里的朋友,我那日看了,就那么几个,女孩儿该给你们礼物的都给了,就剩下那两门男子,其中一名我看你们交情一般,倒是那叫什么滕旭尧的,我倒是看出你们感情挺好,临走时还说要来洛阳看你,这话说的可真是一点都不收敛……能给女孩做支发髻,我看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哥才见过他两次,好似你与他多熟敛似的。”孟汝曦地下了头,想起了滕旭尧答应他会来洛阳看她一事,竟是开始期待起来。
见了孟汝曦的表情,孟汝宵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巧水袖已泡好了茶过来,便拉着孟汝曦进了屋子,落座后便问道:“璃堂那,你可说的明白?”
“我与他的婚事么?”孟汝曦想想她与方璃堂没说清的事,估计也就这么一件,“我想说清呢,可看样子是没说明白。”
“有些时候,璃堂还真是个说不通的死脑筋。”孟汝宵摇了摇头。
“何止是他,还有莲姨,还有整个府里的人都是死脑筋。”孟汝曦叹了口气,她想起那日一进方家门,方家的下人们便像打了鸡血似的围着她转,态度恭敬,行动积极,别人看来俨然就是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她算是明白,即便她还没过门,且逃了一次婚,也不能撼动孟汝曦在方家眼里主母的地位。
孟汝宵不禁笑了,说道:“方家的下人倒确实都很喜欢你。你自小与璃堂一道长大,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方家度过的,你性子也好,待下人也是客气。那肖蝶我是不清楚,估摸着性子不太好;至于云慧,我可是清楚着,自大任性,目中无人,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变本加厉,这一对比,不更体现出你孟汝曦的好?他们不想你做主母才怪。”
“哥你这是拐着弯夸我呢。”孟汝曦也笑了,被人夸谁不高兴呢?“不过,哥,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反对呢?所有人都希望我嫁给璃堂哥,其实连我都已经不怪他了,毕竟他身系方家的兴衰,这些事,也是情有可原。但哥哥你,竟是一点都不反对我这么做么?”
“因为我觉得,璃堂已不能给你幸福了。”孟汝宵叹道:“其实璃堂做了这些事,我先前的确气极了,但事后想想,也的确如你所说,他情有可原。我并不在他那样的位置上,虽然孟家不再如当年辉煌,但毕竟孟家的兴衰并未系在我身上,我大可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但璃堂却不行。璃堂做到这个份上,其实他极有担当,但越是如他身不由己,便越需要牺牲一些东西,比如与你的婚姻。而曦儿你也变了,自打你大难不死,就变了,过去你虽然端庄秀气,知书达理,却没有自个的想法,你一心就只为方璃堂,那样的你或许真的适合璃堂,你的善解人意会理解璃堂的身不由己,也能够在他身边呆下去;但是如今,却绝非这样了,你还是知书达理,却有了自个儿的性情,我也不知为何你突然就成了这样,但我却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做你自己想要的自己便好,如果你还爱方璃堂,我也不会阻止你嫁给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哥哥,也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可事实却是,你已不爱方璃堂了,那自然不必勉强自己嫁给他……”
孟汝宵的话,说到这,引得孟汝曦一惊,忍不住打断,“哥哥,连你也觉得,我不爱璃堂哥了?”
“寻常人只会道你在生气,可我明白,你当真是没了那念头了。”孟汝宵点了点头,“怎么,难道还有人发现了?”
孟汝曦便斜眼瞥了瞥一旁的水袖,说道:“既然你能看出来,为什么他们就不能看出来呢?人人都说我还在恼璃堂哥,可我是真的不恼了!”
“这事急不来。”孟汝宵摸了摸孟汝曦的头,“你与璃堂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的。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你怎么突然就不爱他了。可你看他的眼神,确实不像还爱着他。一开始,你对他排斥恼怒,我都能理解,但自打你明白了璃堂的苦衷后,你看他的眼神虽没了排斥,却也没了过去的爱慕,我看到的更多,是些许同情……”
我的确同情他。孟汝曦心想,心爱的女子已死,这世上恐怕最与他情同意和,最能理解他的女子已永远回不来了,却还得面对一具早已换了魂的躯体,眼看着心中所爱口口声声说着不爱了,不嫁了,理由便是他自己种下的因,任谁都会于心不忍,同情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吧。
孟汝宵又拿起手中的发簪在孟汝曦眼前晃了晃,问道:“那么对这个人,你心中作何感想?”
“哥,你怎么能问未出阁的妹妹这样的问题呢?”孟汝曦忍不住又红了脸,为什么他们都认为她与滕旭尧该有些什么呢?
“可你不明白,男子送女子发簪的意思么?”孟汝宵眯了眯眼,看着孟汝曦。
“不就是待我及笄的时候让我别再头发上么?”孟汝曦歪着头,送发簪,她确实不明白,毕竟她在地府没收过礼物啊。这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什么的,还时常有人烧纸钱呢,为什么她日日辛苦熬汤,却没人记得她孟婆啊!?
孟汝宵摇了摇头,说道:“男子送女子发簪,便是欲求结发为夫妻……即便未到这层意思,却也是该明白对方的心意了。”
孟汝曦愣了,结发为夫妻?意思是,滕旭尧像她求婚了?不像啊!孟汝曦想了又想,对着孟汝宵也是一阵摇头,“哥,旭尧这人其实你不大了解……他这个人,或许是自幼孤身一人,很多事都不按常理来做,礼节他也向来不遵循,只做自己喜欢乐意的事,他兴许就是觉得女孩喜欢首饰,便送我发簪呢。他大概,连这层意思都压根没想过,你看,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他那么大喇喇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说起来,孟汝宵也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他见过曦儿与滕旭尧一道的样子,没有男女大防,滕旭尧看着曦儿的眼神也是纯粹,没有方璃堂眼里那么多心思;而曦儿对他,或许有着一丝依赖,最起码见到他时,曦儿看起来则平静安心许多。那滕旭尧看起来比曦儿大不了多少,或许正是两人都还未到那个时候,情感也还是纯粹。想到这,孟汝宵心中不禁有些安心了,毕竟,滕旭尧为人奴才,又远在长安,与曦儿怕是没可能的事,他也不忍心曦儿又一次爱上一个没能给她未来的男人,只盼望往后,她能够平平顺顺的过日子,更能早日遇上那属于她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