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那耶班扎国王话音刚落,大厅中燃烧正旺的火把便齐齐熄灭,四面无墙的大厅,顿时与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今晚月色极好,虽然大厅的穹顶遮住了月亮,月光却透过无形的墙射进厅中,别有一种幽深朦胧的美感。
黑暗中众大臣屏声敛息,静候二女出现。
忽然一阵仙籁般的乐声自夜空响起,这乐声隐隐约约,似有若无,如春风拂面般柔和沁人心脾,又如白云浮游般缥缈不着形迹。
在座众人精通音律的虽然不多,但常年身居高位,参加的大小宴会和听过的乐曲无数,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只觉乐曲端的是美妙异常,竟是生平首遇,但偏偏一时都未听出这乐声到底是何种乐器所奏。
众人好奇心起,个个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吹奏之人仿佛渐渐近了,乐声也越来越清晰。宁静的夜晚中,众人只觉那仿佛自天而降的乐声,高亢而不刺耳,轻柔而不无力,如严父的淳淳教诲,又似最钟爱的人在耳边温语。仿佛给你警示,却不令人反感;给你安慰,却不令人沉溺。
乐曲似仙乐,又似梵音,固然优美动听,却又给人庄严肃穆之感,既动人心弦,又发人深省。众人沉浸于乐声之中,一时竟不能自己,心头升起万千感受,既有严父的厉色,又有慈母的祥和;既有敬畏,又有孺慕。
就在众人情绪不能自抑之时,一团荧光裹着一个婀娜苗条的身影,从夜空中缓缓飘到高台之上。随着人影临空而降,众人皆惊诧地张大了眼:是神仙吗,怎么可以从空中飞来呢?
乐声并未静止,如山泉般在大厅内倾泄,仿佛大自然中最美的天籁,又似众神最慈爱的祝福,越发动人心魄。众人心神顿时都被乐声所吸引。
烛光,也在这一刻燃起。
高台四周密布着一排蜡烛,竟在同一时刻全部点燃。光芒大放之下,只见高台之上俏生生立着一个怀中抱着琵琶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身着的居然是麻喏巴歇国的传统服饰纱笼,只是不知用何布料制成,泛着莹白柔和,纵使黑暗也不能遮住的光芒。白衣外罩着一袭同样布料制成的长长拖曳及地的披风。纱笼的下摆绣着一个大大的黑色“佛”字,披风上则绣着繁复的花纹图案,一时也无法看清。
众人惊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白衣女子精致的脸庞上。雪肤玉貌,如画容颜,这般倾城倾国之姿,仿似神仙中人。可最难得的,是那股子冷傲如梅,冰清似雪的气质。
此刻她双目微闭,旁若无人般地自顾弹奏着不知名的乐曲。众人无不见惯了宴会中各类美女的笑靥和媚眼,似这般被一个舞台上表演的女子忽视,倒是从未经历过。可眼看美人自登上舞台后,看也不曾看向众人一眼,就连查那耶班扎国王和尤利努斯王子也未放在眼中似的,居然没有人觉得被冒犯。就仿佛,此刻舞台上的美女这般冷艳的姿态是极自然的事情,似乎只有这般高傲冷艳,才是她最完美最天然的姿态。
震撼远未结束。
就在众人目光紧锁白衣女子,疑是仙女下凡之际,高台上某处黑影动了一动。
只见一阵人影蠕动,众人一惊之下,却发现原来是个黑衣女子,不知何时竟伏在高台之上。
明明火把熄灭后众人因一直期待二女,皆不错眼地盯牢了高台,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竟然都未发现这个黑衣人影是何时又是如何出现的,不由都心中一惊。再看向那人影,双手和前额触地,跪伏在高台,一副虔诚的姿势,犹如最虔诚的佛教徒对着佛祖顶礼膜拜。
众人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但见她那一头黑亮的长发,梳着中原发式,松松挽了个髻,带着迥异于麻喏巴歇国的异族风情,莫名地心脏就漏眺了一拍。
终于,众人瞩目中,黑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春guang般鲜艳娇嫩的容颜,只是神情有些黯然。饱满润泽的唇紧抿,黛眉微皱,盈盈美目中噙着众人不忍看的哀愁。
这本是个春花般烂漫,春水般温柔的女子,可此刻她眼底的轻愁,令得她有种楚楚动人的美,也令得众人的心揪紧。
就在众人心生爱怜,恨不得立时登上高台给黑衣女子呵护安慰之时,乐声一变。
原先清远祥和,淡然豁达,循循善诱,给人启发警示的乐曲,忽然变得低哑暗沉,悲伤悱恻起来。就仿佛由欢快自在的仙乐,变成凡间街头盲人乞讨的哀乐,众人的心境,顿时也如从云端跌入谷底,只觉悲哀,自心底不绝涌起。
跪伏在高台的黑衣女子,猛然旋身站起,绝望的舞步滑动,又颓然地踉跄静止。只见她修长的身形,婀娜的曲线,穿着的服饰款式与白衣女子相同,黑色麻喏巴歇国传统服装,外罩黑色披风,一身墨黑的颜色比夜色还要浓重,弥漫着沉沉的悲哀。
纱笼和披风上也同样刺绣了精致美丽的图案。只不过纱笼上刺绣的是一朵盛开的出水青莲,莲花姿态清雅高洁,含苞欲放,似开未开。莲花刺绣得极为逼真,众人甚至可见花苞上一颗晶莹的露珠,欲滴未滴。
低沉舒缓的乐曲依然倾诉着哀伤,黑衣女子在高台上翩翩起舞,灵动的舞步旋转,黑色的披风轻扬,似孤单凄婉的蝴蝶,又似折翅落地的小鸟,徘徊,彷徨,含悲,无助。
迷离的眼神四处张望,只有沉沉暗夜,希望,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