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迷离号上杀声震天。
却说周火根和焦云峰二人缠斗南宫望,“阴阳九煞掌”也确实非同小可,每一道掌风或似冰冻血液般的刺骨寒冷,或似炙烤皮肤熔化血肉般的酷热,被掌风波及的人无不忽然打个寒颤,要不就是衣服、皮肤似火烧。由此可见,正面承受掌风的南宫望的压力。
可观酣战中的南宫望,仍面含微笑,意态潇洒,似轻轻松松就将那一道道迅猛的掌风化于无形。反而是周火根和焦云峰二人,越打越是眼神难看。其实二人内力修为原本不逊于南宫望,又是联手迎战,不说手到擒来,也不至于落败。只是南宫望剑法轻灵,丝丝入扣,似正是“阴阳九煞掌”的克星,任二人掌风如狂涛激浪一波波压境袭来,南宫望却是防守严密,防中有攻,左手指剑更是出其不意,一时间不但无法撼动南宫望分毫,反而似被束缚了手脚,施展不开。
就见周火根和焦云峰对视一眼,二人掌法忽地一变,轻飘飘似无处着力,而到了南宫望近前,反而凝聚成四股匹练似的掌剑,伺机突破南宫望重重剑网织成的防线。而南宫望剑法也随之变为奇诡,只见他指东打西,柔韧的剑身如蛇般灵动,不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击出,登时将周火根和焦云峰二人闹了个手忙脚乱,虽然看不见二人蒙面下的神情,但步伐形态间更显狼狈。
迷离号上众人激战已见分晓,魔教众人或死伤或落海,周火根和焦云峰心知今日绝讨不了好,已无心恋战,齐齐虚晃一招,口中喝道:“退!”便率先跃上随兰天弃而来的海盗船上。南宫望也无意拦阻,只见魔教众人纷纷跃下,立刻调转船头急急逃走。
瑶琴在一旁嘟起小嘴说:“斩草不除根,只怕这些人死缠烂打,跟到岛上就讨厌了。少主,难道就任由这些人走了?”
南宫望遥望海天交接处似若有所思,闻言冷声道:“难道你忘了祖训不成?”
瑶琴忙垂首退到一边,不敢言语。
南宫海浩“哈哈”一笑,豪气冲天地道:“咱们迷离岛还怕了这些宵小不成,只要他们敢来,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南宫望碧眸掠过船舷边安然无恙的兰天弃,眸中闪过一丝关切,随即向南宫海浩吩咐道:“浩叔,我们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稍作整顿歇息,还是及早启程吧。”
……
不久之后,迷离号缓缓起航,向大海深处驶去。
迷离号的客舱窗口之后,一双妖异的桃花眼布满绝望之色,这双眼睛的主人朱瞻坦无力地倒卧在床铺上,眼中再无往日神采,口中喃喃道:“倭寇、火炮、魔教齐出动,居然都无功而返。父王,我们还是失算了,没想到迷离岛居然有如此强大的火器!”
朱瞻坦遥望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逝,客舱已完全陷入黑暗,他的心也似沉入黑暗里,迷离岛如此强大,父王还有机会将自己救出吗?如果抵达迷离岛,待身份暴露之后,自己的死期只怕也就不远了。
舱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窈窕的身影进来点燃了油灯,顿时给这方小小的天地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朱瞻坦伸手遮住那刺目的光线,他眯起双眼,看到灯光下云彤珠清瘦了许多的俏脸,那张脸已失去原本健康的红润,变得苍白憔悴,可此刻云彤珠勉强露出的温柔笑脸,还有眼中那盈盈的情意,竟让他绝望的心田透进一些光亮来。他不禁心头一热,起身捉住云彤珠的小手,柔声道:“珠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这些日子以来,云彤珠从未见过朱瞻坦如此和颜悦色,不觉心中一酸,万千辛苦和委屈涌上心头,她猛扑到朱瞻坦怀中,低咽道:“能在公子身边,珠儿不苦。”
朱瞻坦闻言,低低叹息了一声,紧紧拥着怀中的云彤珠,只觉这一刻的心情,竟如此平静。胸臆间升起从未有过的温情,桃花眼中竟似充满了真挚,忍不住向云彤珠许下诺言:“珠儿,我若逃出这一劫,定不负你!”
海涛也寂静无语,云彤珠耳中听得分明,这些日子所有的苦难和心酸都似在这句诺言里得到了补偿,失落的情怀在这一刻得到了熨烫,她心中一喜,抬起朦胧泪眼,绽开一朵绝美的笑颜,喜极而泣道:“有公子这句话,珠儿死也甘愿。”
朱瞻坦身边女子虽多,他却不过抱着一种游戏的心态,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子,竟为自己付出如许多,所求的不过是自己的一句承诺。朱瞻坦的桃花眼紧紧锁住云彤珠那带泪的笑颜,一时竟似痴了。
迷离号在黑暗中乘风破浪,船头破开重重海浪,将一朵朵雪白的浪花留在身后。
兰天弃俏立船头,心潮如起伏不定的海面。今日发生太多事情,见到了以为天人永别的白念宋,惊闻白念宋便是自己此行欲擒的圣手佛心,更有可能,他与师父的仇人有莫大的关系,一时不知是喜还是恨。
过往一切在眼前渐渐浮现,今日重逢,那双桃花眼中的脉脉温情却已无踪。如果,今日的白念宋不再是以前那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白念宋,还不如让他在雪崩中死去,至少,那份温暖还会一直在心中保留,至少,记忆里,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关心爱护着自己。可如今,面对那双毫无温度的桃花眼,难道,连曾经拥有的那一份温暖也要失去么?
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在这汪洋大海之中,兰天弃忽然觉得自己更加孤独了几分,天地虽大,自己却终究孤零零一个人。两行清泪,从她幽幽双眼中悄悄滑落……
不知何时,南宫望来到她的身后,望着兰天弃娇俏单薄的背影,幽暗中仍可见碧眸中那难掩的喜悦。他并不相信缘分,也未刻意寻觅过什么,可眼前这个女子,今日却给了自己太多惊喜。他并不轻狂,可也不是纯情少年,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一个女人对自己有莫大的吸引力。女人于他,不过是一剂在月圆之夜解除暗疾痛楚的良药,抑或排遣寂寞时光时的娱乐,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更喜欢男色一些,毕竟对他来说,女人并非是不可替代的。
可是今日,连他自己也发觉,见到这个叫兰天弃的女子,自己不知不觉间总会开怀地笑,她那清冷的气质,孤独的眼神,高强的武功,甚至她对自己的呵斥……她的一切,让自己胸中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感情,正是这种陌生而又令自己心生愉悦的感情,促使自己把她带回迷离岛,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错过她,我会后悔!
望着暗夜下兰天弃的身影,南宫望也似痴了。此刻,与她并立船头,南宫望心中说不出的满足,似乎就这样静静站到天荒地老,也是生命中至美的一件事。
忽然脑海中闪过母亲哀伤的面庞,临来之前,母亲郑而重之地嘱咐自己:“中土是我们南宫家的伤心之地,不要爱上中原女子。否则,就会和我一样,逃不掉南宫的宿命!”
一直都知道,母亲并不快乐。小时候母亲常常呆呆凝视自己,那眼神却让自己害怕,仿佛她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渐渐才明白,母亲的不快乐是因为一个人,也许是自己的父亲,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对自己来说,父亲和别的什么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因为记忆里母亲从未提过父亲,也从不准许自己提起。
直到来中原之前,母亲对自己凄婉的叮嘱,才有些明白母亲不快乐的源泉,就在中原。可自己并未将母亲的叮嘱放在心上,爱上中原女子?这样的猜测只能让自己好笑。
可是,今日,此刻,自己心中那奇异的情感,是叫“爱”吗?不管是不是,自己都不想失去她,她的神秘,她的孤独,都深深吸引着自己,即使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是一片喜悦安乐。
南宫望沉浸在思绪里,碧眸露出痴迷之色,嘴角不觉又微微翘起,露出了今天不知多少次的又一个美丽至极的真心笑容。
宿命,在命运的齿轮带动下,开始了它的又一个轮回。
他与她的相遇,注定是个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