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这生后生兴许还会活
这里是东海边上象山港的入口处，每年在这时候，有一种叫马更鱼的鱼种，长得两头尖中间扁，形状像条短短的扁挑，所以当地人也有把这种鱼叫它扁挑的。它们从黄海游过来，成群结队地来到象山港上兜饮着咸淡水。吃了咸淡水的马更鱼长得更快，而且味道也特别鲜美。由是这一带的渔民，每年在农历四五月份这时候，就下了许多只小渔船日夜来到江里捕捉马更鱼。由于它的肉质细腻，味道又鲜，骨头又少，孩子和老人们最喜欢吃，所以刚上市时的价钱也很贵。有时要卖几十元一斤。
现在正是五月份，这个东海边上象山港里，就有亮着一盏盏小灯的许多小渔船，江面上仿佛七月里放河灯似的，到处是亮晶晶地捕捉马更鱼的小渔船。
在这个跳海的人飘浮过去的前面，此刻正有一只两人操作的小渔船在那里捕捞。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们往近一瞧，可以看清渔船上有着一男一女两个捕鱼的人。这种小渔船，一般有两个人就可以作业了，一个摇船，一个放网和拉网。网放下去，在江上兜一个长远圆形的大圈子，过一会就把网再收上来，那来兜咸淡水吃的马更鱼就钩在尼龙网里了，渔人把钻在网里的几斤重的大鱼摘下来就行。捕马更鱼的有夫妻一道的，有父子一道的，也有兄弟或父女一道的，
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只小渔船上，也有两个人在操作。摇船的是一个扎着两角小辫子的年轻姑娘，撒网的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老父亲。这时父亲盘腿坐在船头，只管一下一下地向江里撒网。女儿只顾站在船艄，赤着脚，叽咕叽咕地使劲地摇着船。这就使渔船能兜风逆浪地前进，使渔父的网一段一段地放到江中去。今天他们已经捕了五六条二三斤、五六斤重的大马更鱼，所以他们情绪很高。一面摇船，姑娘有时还唱着渔歌。此刻她吱嘎吱嘎地摇着，忽然惊叫一声，望着前头黑层层的江面上大声对她父亲说：“阿爸，你看，前面好像有啥东西汆过来！”
“哦－－－－－”渔父一面仍不停地撒着网，一面抬头向女儿指点着的前方江面看了一下说：“嗯，好像是一件衣裳？”
“是衣裳吗？”姑娘一面仍吱咕吱咕地摇着船，一面关注地向那堆飘浮物仔细地察看。“这是从那里汆过来的？”
“总从外洋飘浮进来的吧？现在是涨潮。”父亲一面撒网一面不经意地又望了它一眼说。
“阿爸，我看不像衣裳，长长的好像是个人呢？”女儿一面不停地摇着船一面盯着那飘浮物说。
“人？－－－－”渔父听了一下子震惊起来，他望着那飘浮物仔细地察看，但他手中依旧撒着网：“这是从啥地方汆过来的呢？如果是人，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
“刚刚听得气笛嚎嚎地响，好像有艘轮船开进甬江去了。这人会不会在镇海口从轮船上掉下来顺着潮水汆过来的？”姑娘一面摇船一面对父亲说。
“从轮船上掉下来？”父亲还是不停地放着网。他的眼睛仍看着江面。
“阿爸，你看，好像还在动？”忽然姑娘大声地叫他。父亲一听说那人还会动，这下子他停了撒网。“哦，海英，你把橹扳两下！扳两下！把船摇过去，兜住他！我们想法子把他捞上来！”
“嗳，嗳，”姑娘使劲摇着，那渔船就哗哗地向那飘浮物靠近。渔父看看船靠近那飘浮物，接近了碰上了，渔父的手猛地向那飘浮物抓去，他一把抓牢那网兜里的飘浮物。可是渔父一拉它重得很，忙叫女儿：“海英，来，把橹放一下你帮我一块来拉！我一个人拉不动。”
“嗳，“海英忙放下橹，两脚劈得开开地摇摇摆摆地爬到中舱来，伏到船边沿和父亲使劲拉那网，仿佛捉住了一条大马更鱼。两人很费劲地把那飘浮物拖拉到船边，他们的心腾腾地跳腾起来，越拉近看越像是个人，身材长长的，脚尖尖的。黑层层的头面向着天。但这究竟是活人呢还是死人？现在渔父心里想：别捞着一个面孔肿胀被鱼吃得缺耳朵没鼻子的怕人的浮尸啊！要是拖上一个浮尸来那可是件倒楣的事！以后连鱼都柯不着了。而且把这死人捞上来后怎么处理呢？你总不能把它捞捞上来再把它推推下去啊。如果捞上来一个死人，还要载回去扛上岸告诉当地派出所去招领。如果没人来领，你还得和派出所的民警一起想办法把它葬到山里去，那可是件麻烦的事情。人家别的渔船曾经捞到过死人，就是这样处理的。
当他他们把那飘浮物拉到船帮边，渔父的手已经摸到了一个活腻腻的人头，他忙叫女儿：“快把马灯拿过来！”
“嗳——”海英的心剧烈地猛跳起来，手哆嗦着提着那盏四周围着玻璃的的风灯，爬到她父亲身边。
黄亮的灯光照到船边沿照到渔父使劲拉着的船帮下面那被亮晶晶的尼龙丝网包裹着的长长的飘浮物，父女俩眼睛突然一亮，那飘浮来的人的头面竟是一个额头上粘着头发的水淋淋的漂亮的小伙子！他脸色灰白，眼睛紧闭，嘴唇发黑，父女俩望着他兴奋得不行。
“海英，快！快！兴许还有救，快把他扛上来！”
“嗳！”女儿比父亲更高兴，忙和父亲一块拉住那尼龙丝网。
“嗯，轻点，轻点！当心别把他弄伤。”渔父小心嘱咐：“你使劲拉牢！我先抱他上身拖上来。”
“嗳。”
渔父使劲地拉着一面再三嘱咐：“海英，你要拉牢！拉牢！”说着他双脚跪倒船边，双手伸下船外去，贴着水面，把海里的人掉个向，让他的胸脯朝向船边，把手插进那人的胳肢窝里，借着海水的浮力猛一把霍，把后生的上半身头朝里地拖进船舱里。但他的肚皮还扣在船帮上，他一个人要扛进来感到实在是太重了，于是就叫他女儿：
“快，你快帮我来扛！你来扛脚！”海英忙丢了网绳，爬到船边沿顺着父亲拉着的后生的上身，伏下身去，伸手到海里抱住那后生的两条腿吃力地扛上船来。那后生的腿很长是个高个子。当扛到船边快进舱时，由于海英猛使一把劲，又加三个人的重量都吃在一边，船身猛侧了一下，几乎使小船倾翻，差一点把海水侧进来把几条马更鱼倒出去。
把汆在海里的人扛进船舱的时候，卜地响了一声，渔父奇怪地在他身上摸了一下，发现腰上绑着好几块又重又硬的东西。
“这人是有意跳海自杀的！”渔父敏感地说。
“自杀的？”姑娘怀疑地说。
“嗯，”渔父赶快解下他腰上紧紧勒着的铁块带。忙用手去摸摸湿渍渍贴在他身上棉毛衫里的胸脯，但不知是由于被海水浸泡得太久的缘故，还是这人本身已经冷了？他感到他那宽阔的胸脯是冷飕飕的。心里不免有点失望。但他又忙把耳朵贴到那青年的胸脯上去听。这一听他高兴起来：“嗨，心好像还在跳，心还在跳！”又伸手到他鼻子下面去试试他的呼吸，渔父惊喜地说：“好像还有热气！这后生兴许还会活！”
“会活？”女儿高兴得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