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大水牛和大黄牛
由于父亲常常出去替人家打忙工，农活跟不上，所以田里的活总和人家差一个节气。人家进水了，他家还才起畈。人家插秧了他家才耙田。人家耘田了，他家还才插晚青秧。节节跟不上趟。而且田没耙平，那头当年强横霸道能拖着耙和人撩田撩畈纵横驰骋的大水牛，因为两户人家天天轮流耕地耙田，光叫干活有没好好给他吃草，没有给它一天休息时间，连日连夜的干活，又累又饿，终于有一天累得它爬不起来。可是让它歇着，田里的农活怎么办？所以休息一下还是要赶着强打它起来叫它去耙田。终于有一天，把它累的趟在烂田里怎么也爬不起来。另一户人家看它爬不起来，用鞭子狠狠地抽它，它躺在烂田里，你打一下它抖一抖，就是不起来。这老水牛就一点也没法使它出力了。
为了想从老水牛身上掏点老本回来，好再买头新牛，怕它真的死了卖死牛肉不值钱，两家人家决定没等老水牛自已死掉，就想把它杀掉卖牛肉。
当父亲和阿利两家人家决定请人杀死它时，尽管以前把他拖倒耙下，吃过它的苦头，家良那天还是抚摸着它的头和背脊，把脸伏在它的背脊上难过地哭了，因为在后来他天天和它一起干活，天天割草来喂它，早上把它牵进晚上把它牵出，下雨天不用干活了他就牵它到坟滩上或河塘边吃草。他和它已经建立了深深的感情，以后它也对他很驯服了。说实在的，它在他家时，是尽量给它吃得饱一些的，也从来没有狠狠的打过它。可是阿利家和其他拉去干活的人家，那就只管要它干活，没有好好给它吃草和休息了。
杀它时是请专门杀牛的牛贩子来杀的，当活活的一头大水牛，在祠堂的院子里，一会，被杀牛的人残忍地用尖刀捅倒，剥了皮割下腿时，他看见哭了。
把水牛肉挑到集市上去卖。老水牛杀了连肉带皮只卖了三分之一的活牛钱。那时侯，家良家粮食断挡，结果两家人家把卖牛的钱分开，都籴了粮食吃，把碎牛肉当了吓饭吃。家良吃着那老水牛的肉，想着它当年和它一起干活的情景，心里发酸，吃不下去。
牛没了，可是麦田、菜籽田等春花田还没有耕耙完，插下秧苗的田又要牛来赶水，这牛还是十分需要的，再去白拉人家是不可能有了。结果只得托人到四明山去租一头，但是要一千六百斤谷子一年。可是要等着干活，没办法，再贵也只得租。
从四明山后隆村租来一头大黄牛。由于这次是三家人家并租的，因为还有一家人家也缺牛耕田，因此牛要出力的田亩背负得更多，牛做得更辛苦，才做了十几天，又把那头大黄牛累倒在田里爬不起来。这可不是自已的牛，做倒了可得要赔人家的，家良父亲吓得赶快和家良把那头大黄牛赶到四明山去还给人家。当赶了六十多里路来到四明山的毛夹岙时，大黄牛走到半山腰里爬不上去了，父子俩只得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赶，俩爹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到深更半夜，才把它赶到四明山后隆租牛的地方。否则让那头老黄牛倒在半山腰里出了事，那可又要赔人家一头牛了。
现在，他们总算把那头黄牛赶到牛主人家里，因为回家路途遥远，当晚还在山村牛主人家宿了一夜。在牛主人家吃了一餐晚饭和早饭。
后来又在另一家人家租了一头牛来赶水，才把田种下，并且赶好一夏一秋的稻田里的水。
第一年种田为一头牛就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到收割时，单是牛租谷就去了全部收入的一半。这使家良深刻的体会到，在当时的年代里，牛是种田人家的宝，没了牛，田里的活就做不下去，田就种不好。还体会到，两户人家共用一头牛是用不好的，一定要独家饲养一头牛，才会爱护。
到秋场，听说姚江对岸的费市镇有户人家，有小水牛出卖，家良怂恿父亲一起去看看。家良跟父亲在邵家渡乘渡船过了姚江。到了那里一看，看见拴在坟滩上的那头半大的小水牛，前脚高后脚低，全身毛色像银丝般发亮，短短的角，短短的头，像小孩子般满身显着稚气，十分可爱，可是太小了，主人说它才两岁半，父亲说这样小的牛，要叫它车水也得要等到明年。要耕田起码还要等过两年。这牛买回去一时是派不上用场的，买了它还得再去租牛，不买也罢。父亲摇摇头想回来。可是家良听主人家说，这头小水牛别看现在它小，过两年，像人一样，就会变成一个大小伙子，变成一头出色的大水牛。到那时赶水、耕田、耙田样样农活都会做。它可以帮你耕种三十多亩田了，除了你自家用你还可以租给人家一半，一年可以给你再赚回一千多斤谷子呢。听了牛主人家这样说了之后，因此家良就缠着父亲一定把它买下来，父亲看着儿子执着地要买，不买儿子不高兴，终于勉强地用七百斤谷把它买下牵回家来。当时现谷还没有，要等到晚稻收上来才能给人家。
春耕夏耘秋收，经过种种艰难曲折，经过父子两爹一年来的辛勤劳动，田总算种下来了。可是由于田里基肥少，——分给他家的那些田，录肥不好。又一半是放不出水的畈心田，又加父亲常外出打忙工和耕牛跟不上趟，又没施追肥，庄稼种得田荒草没的，早晚稻割上一看，收成比人家差了两三成，每亩差了一百多斤。收上来的稻谷，除了还贷款，还租牛谷和租人家的农具谷，还有那头小水牛谷，所剩还不够解公粮了。幸而人民政府对贫下中农百般照顾，经过农会评议，公粮减去一半。就这样剩下来的一些粮食，除了留一些种籽，只能吃到年底，到明年开春又没饭吃了。
到了正月里，就揭不开锅了，家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了，唯一能值点钱的就是这头小水牛了，人总不能守着不能干活的这头小水牛挨饿呀，于是只好把那头家良心爱的小水牛卖给人家买粮食。换来的七百斤谷子，一家七个人吃饭，也只能解决两个月的口粮。
头一年种田弄得这样结果，这使家良一家人都很失望。感到像这样种田，还真不如给人家当长工呢。费心劳力，奔来碌去，全家人都苦进在内，依旧弄得没有饭吃，这种田种个什么呢？
这也使家良更加不安心搞农业生产了，更觉得在家种田前景暗淡，不是出路，一边种田一边还想有机会离开农村。
